地球之主(24)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像是刚刚白发青年穿过军队,于千军万马站在帐篷前,抛却江山选择美人的那番话并不存在般。
在刚刚那一瞬,时间被倒转,直直倒转回几分钟前。
至于为什么会被逆转,大概是刚刚“唐玄宗”那一番举动不符合梦境主人的潜意识,所以梦境的主人下意识将一切扭转成未发生时的模样。
人类总会下意识用这种自保方式来保护自己,也算是一种粉饰太平的手段。
这倒让宗鹤有些摸不清杨玉环的真实想法了。
唤醒指引者的方法也有很多种,但最直接有效的还是让指引者意识到这里并非是他们所经历的历史,而不过是一段无足轻重、不断轮回的记忆。
在真实的历史,唐玄宗将杨玉环送上了死路,怎么如今宗鹤扭转这一切,反倒还回到了原点?
是他的思路不对吗?
不。
宗鹤沉吟了一瞬,继续无视了地上跪着的将领,重复之前的动作,再次切开人群,走到那顶帐篷前。
“这江山,不要也罢。”
他重复着自己的话,一字一句。
不管场景再次逆转,无限回溯多少次,唯有这句话,依然不变。
终于,在重复到第五次的时候,被固定的场景终于出现了些许不同的变化。
只一刹那,所有将领士兵的呼声喧嚣似乎都远去,天地重新恢复最真实的萧索,卷到宗鹤脚边的落叶也幻化为粉尘窸窸窣窣碎去。
这个庞大的梦境空间在短短数个呼吸间分崩离析,所有的画面皆化作万千碎片,零零落落散落下来,折射幻彩七色,最终归于湮灭。
周遭举着火把的士兵,天将欲晚的暮色,还有那些狂呼,全部都隔着重重远声。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间极尽奢华,穷尽艳丽色彩的庞大宫殿。
袅袅冷香从红色的宫墙角边摆放的银质雕花香炉升起,正央的屏风横跨在宫殿之,上面用极其鲜艳的色彩绘着盛唐时的浮世百态,栩栩如生,美不胜收。
这些都不是令宗鹤最在意的,他最在意的是屏风后面那道朦朦胧胧的阴影。
即使隔着屏风,浅淡的光依然将美人婀娜躺在榻上,支着下巴的剪影忠实的记录在了幕布上。
沉眠在梦的贵妃,终于在时隔千年后,再次睁开双眼,回到苍茫人间。
总算是没有白费心力。
“贸然冒犯,还请贵妃娘娘赎罪。”
宗鹤站在宫殿的间,收敛所有情绪,规规矩矩的作揖行礼,半点看不出来之前肆意又张狂的样子。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你说是不是?”
然而贵妃却并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反而吟起了另外一首诗。
这两句诗是自杨玉环故去后,节选自大诗人白居易为纪念唐玄宗与杨贵妃悲惨的爱情而提笔写下的传世诗篇《长恨歌》。
越发令包含的意思耐人寻味。
不过很显然,贵妃也并没有要宗鹤发表自己意见或者感想的意思。
她吟完这句诗后,反倒沉默了一会,没有再开口,像是已经陷入了自己的记忆里。
宗鹤也十分上道的沉默,留给这位刚刚醒来的贵妃独立的思考空间。等过了很久,久到香炉里烧不尽的冷香也燃了大半块后,那道婉转又轻柔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说来惭愧,到底本宫独木难支意难平。”
“恨,倒也不恨。他是帝王,给予我恩宠,这已经是极限了。”
“您是依然......?”
宗鹤得到这个答案,面上倒也没有露出任何神色,而是了然的轻叹。
“本宫并不恨他,也不恨他最终选择了天下。而是恨那天道泱泱,命运无常。”
“至于爱?”
她笑了,“一晃千年,好似梦境。虽然醒来,但是时间的厚重仍存,本宫累了也放下了,更不想再带着这份回忆继续下去。”
贵妃声音怅然,但其的坚定毋庸置疑。
这些历史人物被人类唤醒后,可以自主选择是否要接受senta的改造,成为近似亡灵的指引者,帮助人类明延续下去。
“原谅本宫在这一刻,依然还是选择逃避吧。”
但若是他们拒绝,继续长眠于地下,魂魄去往彼岸,任是后人再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再度复苏。
那是真正的魂飞魄散。
“远道而来的救世主啊,恕本宫拒绝你的请求。”
“但你的来意,本宫已然全部知晓。”
纤纤素手从屏风上的锦绣河山里探出,叹息似的遥遥朝宗鹤额前一点。
“这是本宫唯一能够送给人类的礼物,去吧,年轻的救世主。”
有万千虚影自那只涂满鲜红丹蔻的指尖淌出,慢慢结成一朵深粉色的牡丹,花瓣娇艳欲滴,露珠滚落,落到白发青年的手。
“让独属于杨玉环的,最后的霓裳舞重现于世吧。”
第19章 chapter 19
最后宗鹤的手就这么拿着一支怒放的牡丹花,沉默着从马嵬坡上的走了下来。
有冷冽的风从远处的山上吹来,无意识的撩起他披散在身后的白色头发,在空零零落落的散下,没有声音。
恍惚间似乎场景又还原到贵妃沉眠的梦,狼烟烽火四起,身着寒甲的军队将走投无路的帝王团团围住。
这次的宗鹤,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旁观者。
他站在举着火把的士兵身后,漠然的注视着悲剧的诞生。
而帝王,则在生与死,天下与私情,选择了活着。
是相许错付?是帝王清薄?
十八年的长相厮守和山盟海誓,终究还是在封建阶级的残酷之下,变成了一纸空。
后人对这段爱情悲剧更是用尽了繁华辞藻去形容,戏剧、诗歌、音乐、电影......
更多的,人们还是为他们的爱情怅然,为帝王的凉薄,也为贵妃的陨落。
遗憾,永远是最动人的故事。
他默不作声的拿着花向前走着,将手上的花小心翼翼的收拢在掌心,尚且难以言明自己此刻的心情。
宗鹤前世游历大陆,与各个种族打交道做朋友,也听闻过许许多多的故事。
就像这些人类历史上形形色色的人物,虽然他们故去已久,流传下来的故事却依然被这个种族的后人铭记着,久经不衰。因为人性,历史有如人性般复杂,这也是人类明最迷人的部分之一。
甚至不仅仅是人类,所有的智慧生物,都因为有了情感的存在,而变得迷人起来。
“回来了?”
拎酒坐在树杈上的白衣剑客侧首,上挑的狭长凤眸波光流转,乍一看上去好似醉眼朦胧,却又清明至极,无半点醉意。
“宗某不才,没能请得娘娘复苏,只带回了这个。”
白发青年轻叹一声,缓缓张开闭拢的五指。
在这只骨节分明,冷如白玉的手心上,一株灼灼怒放的深粉色牡丹安静的躺倒,散发出浅淡的冷香色泽。
李白随意扫了一眼,忽然止住了饮酒的动作。
男人低低的垂首,从远处背着的光遮掩了他所有表情。
扔掉了发冠后,万千墨发从他的两鬓流水般滑落,委顿在胜雪白衣上,久久不发一言。
“虽然只有一曲霓裳羽衣,对付地宫那万千兵马俑倒是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