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退隐了(81)
“那个人,不是你。”
眼中绝望之色更甚,狄三先牙关紧咬,又看向四方天门的同门,视线掠过一个个熟悉的面容,很多他都能够说出名字,说出师承,说出一段往事。
可他们一个个对上自己的目光,又一个个别过了头,竟无一人,竟无一人愿承认他的身份!
“三鲜……”
高台上的鸣木雀在台下好友向自己看来时喃喃一句,这唯一一声肯定,让狄三先灰暗的眼中霎时亮起了希望的光。他努力撑起身体,仿佛紧抓着汪洋中唯一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竭力仰起头,道:“木雀!”
鸣木雀被那声回应吓了一跳,他想说些什么,但抬起头看到对面衣冠整洁,剑气沛然的好友,又不知如何是好。低下头,再次看向那个顶着与好友相同的脸,却狼狈不堪的偃甲,他心中迷茫更盛,视线在一人一偃甲间逡巡徘徊,游移不定。
那个与我共患难的,那个救我于水火的,那个为我搏命试毒的,那个我心悦的……是他,还是它?
…………
他不知道。
长久的沉默,让狄三先眼中的光,熄灭了。
原来,从一开始,所有人就都知道真相。
原来,我只是一个用来代替原主,为人挡灾的工具。
原来,根本就无人在意我。
抑制不住的荒谬感自内心深处传来,狄三先眼中悲哀彻骨,嘴里却忽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
他平日里一向性情沉静,即便面对天大的事情,也从未失态。可此时此刻,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控制不住自己的悲喜,他狂肆地大笑着,仿佛听到了天地间最可笑的笑话!
可笑着笑着,这笑声却渐渐变了味道,狄三先单手撑地,在激烈情绪下变成深紫色的双眸中俱是被掌控生命的愤怒,被众人欺骗的无力,与不知自己究竟是什么的迷惘。
假的。
都是假的。
记忆是假的,亲情是假的,友情是假的!
就连这条性命,竟然也会是假的!
“你们的嘴里,可有一句真话!”
深沉的如同咆哮的声音自他嗓中憋出来,他一双眼布满血丝,俊美的面容也有些扭曲,对着这群‘人’,嘶声咆哮道:“我不相信!”
记忆中的父亲威严慈祥,母亲温柔善良,师兄师姐,亲朋好友……往事历历在目,任何一点细枝末节都能够回忆的清楚。
春花夏风,秋水冬雪。
每一分每一寸,每一时每一刻,初次习剑的惊喜,与好友泛舟的安然,晴空日光的温暖,星夜银河的璀璨………
这一切的一切,这所有让自己心安,让自己感动的时刻,竟然都是假的?
怎可能是假的!
高台上的狄三先俯视着他,那般正直,那般淡然,分明和他有着同样的身体,分明有着和他相同的记忆,在台下看来,竟显得如此高高在上。他浅紫色的眸中无悲无喜,只是那样平静地宣判道:“我是狄三先。”
“你,只是赝品。”
虚假的回忆全部打破,被这句话刺激得浑身都不可抑制地战栗,台下的狄三先终于认清了事实。他紧咬牙关,直视着另一个自己,嘶声质问道:“为什么,要把我造出来!”
“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声声悲愤,字字泣血,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压抑着翻涌的愤怒,嘶声控诉道:“一道天门金令,我不惧死劫赶来!一声天门荣誉,我被迫背负污名!痛苦挣扎,诸般折磨,你们都看在眼里!你们竟只是看在眼里!”
“为什么!会是我!”
“为什么!”
他愤怒,他无助,但任他咆哮控诉,竟连半点波澜都未惊起,仿佛自己是不入流的跳梁小丑,张牙舞爪地做着滑稽的表演,连给予一丝感情都是奢侈。
………………
怒意在众人的冷漠中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虚。
他低下头,黑色的发丝自脸侧垂下,挡住所有表情,眼中瞳孔不住震颤着,整个思维都变成无边无际的旋涡,几乎将他整个人的意思都吞噬进去,片刻都不能思考。
在别人眼中,不过一瞬,但在他的脑海,却仿佛过了生命所经历的半生。
“若我不是狄三先,若我不是我,那我是谁……”
压抑的语气自黑发垂落间透出来,不知是在问外面的武林正道,还是在问自己,他哑着嗓子,质问道:
“我是谁……”
“你不过是个赝品罢了。”分明面对相同的长相,相同的记忆,狄戎面上却没有半分留情,完全两种不同的态度。他冷哼一身,倒还是略显满意道:“天门灵宝做心,以灵灌输先儿的记忆,没想到一个偃甲,竟连先儿的剑招都可以用出来。衔花古洗的技艺,放在百年前,也不遑多让了。”
祁长言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同样的话,自己做的偃甲说起来,便是最高的赞赏。但从狄戎这种伪君子口中说出,却半分欣赏都听不出来,有的只是难以掩饰的敷衍。
淡淡额首,面上波澜不显,仍是那般清冷之态,他蓝玉般的眸子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半跪于台下,自己多年心血所成,道:“门主事已了结,我便将他带回留香楼了。”
狄戎却果断拒绝道:“不行。”
祁长言眼神若冰,冷冷地看了过去,道:“早已说好之事,门主岂能言而无信。”
旁边衔花城主显然知晓自家古洗说一不二的的脾气,指尖六弦轻弄,制止道:“古洗。”
狄戎还是那般光明正大的样子,道:“这个偃甲有我儿记忆,会我四方天门心决剑招,又知晓四方天门这么多的秘密,让他跟你回去……衔花古洗,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见对方果然要食言,祁长言周身开始有细雪飘拂,眼中冷意更甚,道:“你……”
“哈哈哈哈哈,真是一出大戏!”
分明已经被人制住,分明已经无法翻身,躺在地上的阙近天却笑得比刚来时还要放肆。他黑沉沉的双目睁开,看着台上这正道将要反目的戏码,冷哼道:“这么多年过去,你果然半分没变,还是这般阴险狡诈,说话当放屁!”
“你也就只能耍耍嘴皮子了。”狄戎冷哼一声,道:“衔花古洗,我自不会食言,偃甲,你可以带回去,但在这之前……先儿。”
他对着自己倾尽心血培养的儿子,命令道:“毁了它!”
萧声起,荼蘼伴雪落,祁长言一袭白衣,乘风浮于空中,双眸冷若寒冰,沉声道:“谁敢动他!”
台上的狄三先巍然不动,口诵灵诀,身后祝雪出鞘,浮于身侧,浅紫色的双眸平静地看向对方,淡淡道:“请古洗让路。”
“休想。”
“那便冒犯了。”
台上剑拔弩张,台下亦是暗流涌动,阙近天多次运灵,都发现无法化解体内药物,再加上身上这灵网,逃跑怕是不太可能。
这般想着,他黑沉沉的双眸转向那个已然绝望的偃甲,伸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灵宝,忽然伸手一抓,用最后的灵力将那偃甲拉到手上!
电光火石之间,狄三先只觉胸口被塞入什么东西,脚下土地化做湖水,不知从哪里来的无数黑爪勾住了的袍角,他的胳膊,他的腿,奋力将他向池底的深渊拉去。
台上鸣木雀的注意一直没有离开过他,此刻见他被灵术笼罩,也不管究竟谁是谁了,着急地大叫一声:“三鲜!”便要下来救他。
正在对峙的人也是一顿,祁长言如风般疾行而下,却已没有了偃甲的身影。
高台上的图南似是早已预料到这步,摇着扇子的手不停,望向狄三先消失之处,狐狸似的眼睛满足地眯起,仿佛终于达成了期待已久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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