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他被气活了(4)
猛兽既然愿意为自己套上层枷锁,就不会愿意有人去破坏的。
贺钧便不再说话,而是极有眼色的后退一点,去看始终垂着眸,一笔一划习着字的陛下。
不用看,贺钧都知道,那一定是顾相的字。
陛下锋芒太盛,而顾相温和,陛下遭先帝不喜,只有当年的顾相,会摸摸他的头,告诉他:阿珩这样就很好。
而在顾相眼里无所不好的阿珩,现如今,却要靠着一遍遍临摹他留下的温和字迹,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能疯。
贺钧忍不住低低叹一口气。
他去看案前的楚珩,看他的动作一丝不苟,认真而小心。
只是中间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意外,让他冰冷的面容绷一下,竟难得透露出一种无措而乖巧的味道。
贺钧摩挲一下手指,心里一瞬间好奇起来,顿一下,忍不住走近悄悄看一眼,才发现是他力道没控制好,大了点,几乎把纸写破了。
贺将军忍了忍,垂下头,没敢发表什么意见,就见沉默的陛下已经自己搁下了笔。
他抬头看过来,是一双冷冷的深灰色眸子,冰霜质感,无波无光。
贺钧心里猛的一跳。
楚王的嗓音如他冰霜般的眸子一样冷,或许是面对熟悉之人,他的语调慢一点,显得距离淡去,关系稍近。
他叫了声贺钧的名字,便不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等他说下去。
贺钧明白自己将要说的事有多重要,不敢耽搁,往前一步,将玉佩呈上去。
他低低的转述守备军官说的话,一字不敢出差错。
楚珩抿着唇听,听过后,神色淡淡,似乎没什么反应,与贺钧想象中的模样相差甚远。
贺将军看不到他袖袍下青筋毕露的手指,心里摸不着头脑,等一会儿,才看到陛下慢慢的站起来。
他音调微哑,不动如山的模样,垂着眼皮,顿一下,才淡淡吩咐道:“再说一遍。”
模样极其冷淡,仿佛并不在意,说完后,冷着脸不吭声。
贺钧看不懂,挠挠头,只好一字一句,又重复一遍,话音刚落,听到陛下低沉冰冷,仿佛地狱爬出来的声音。
“再说一遍。”
这一声蕴含的东西太多,贺钧听的头皮一麻,瞬间绷直了腿,眨眨眼,脑袋甚至懵一下,才又小心翼翼的,重复给人听。
说完后,他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已经做好再说一遍的准备了,就看楚珩云淡风轻的看他一眼,走出营帐,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贺钧摇摇头,捏一下鼻梁,一时间看不懂楚珩的做法,叹口气。
忽然的,他看到桌案的某个方向,凝下眸,轻轻挑一下眉头。
——他们陛下,明明表现出的是再平淡又冷静不过的模样。
等人走了,他才看到,桌上的好端端的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给用力捏成两截了。
第3章 名相(三)
等到楚珩调了兵,快马加鞭赶往淮秋城的时候,顾和已经昏昏欲睡了。
顾丞相初来乍到,对自己的身体极没有逼数,淮秋城风霜甚重,他不过在外吹了一下午风,到晚上时,已经整个人都变红了。
小团子陪了他一下午,直至天色将晚,才依依不舍被照顾他的老管家带走,临行前仍在不死心的拽顾和衣角,小嘴叭叭不停歇。
“哥哥等我。”他认认真真的说,说完后想了想,还不忘拿好处诱惑。
“一定要等我呀,等小叔叔来了,我一定带他来见你,他超厉害,你有什么事,他都可以帮你解决。”
说这话的时候,小团子一派情深义重,泉水一样的眸子清清透透,含着水光,一点也不见下午发现被小叔叔放鸽子时的沮丧。
顾丞相掩唇低咳一声,简直被他逗笑。
经过下午的交谈,顾相已经知道,小团子原本是帝京里再尊贵不过的小少爷,父母皆战死,被参军的小叔叔带在身边养。
军营苦寒,实际上并不适合孩童生长,但小团子自幼黏家中唯一长辈,将军无奈,只好带着他。
只是每到一个地方,并不把他放到军营里,而是寻找周边合适的城镇,把他放到里面养。
并且承诺了,一旦有空,一定会常常来看望他。
而今天,原本也是小团子与叔叔在传信中约定的日子,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人没能如约前来。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小团子就是担心到忍不住焦躁,又不想对着自小照顾自己的老管家发脾气,这才跑出来,要吃糖葫芦,好让自己分心一点。
总而言之,是个很乖的小朋友。
顾相很喜欢他,看到他依依不舍拽人衣角,耍赖和人要约定的模样,不生气,反而被逗得笑出来。
他无奈的摇摇头,主动上前一步,摸摸小团子的头,低声应他:“好,等着你。”
就看到小团子呆呆的,一点点红了脸颊,松开手,反而不好意思了,小声道:“好,好的,那……那我明天再来吧。”
说着,抬起头,认认真真看青年身后客栈的名字,把它牢牢记进心里面,等待明天使用。
这时候,顾和的头实际上已经有点晕了,但其他的不适感并不严重。
因此,他没有很强的危机感,只是心中对这具身体感到无奈。
他自己没有觉察到,自己的状态实际上并不乐观,小团子年纪小,也看不出什么。
只有抱着小团子的老管家,敏锐的感觉到不对,忧心忡忡的看面前青年隽秀却遮盖不住苍白的面容。
“您……”管家年纪大了,因为习惯,常常弯着腰说话。
他是良善之人,即使如今声音不复年轻时清亮,变得低哑苍老,也遮不住其中淡淡的关怀之意。
他似乎是担心面前人会觉得冒犯,斟酌一会,才缓慢而小心道:“先生,您要去医馆看看吗?”
虽然是询问,但一言一行间,这位慈爱良善的老管家无不表明了,如果有需要,他可以帮忙。
顾和听了,反而愣一下,等到稍微混沌的头脑明晰了老管家的意思,顾相唇畔一弯,温润的眉目顿时生动起来。
他这一生中,不说波澜壮阔,也称得上是起起伏伏,不缺少遇到好人,也不缺少遇到坏人。
生而为人,他尊重所有人对事情的处理方式,对于良善之人,顾丞相总忍不住保留一分尊重。
他看面前眼巴巴看自己的一老一少,再垂下眸,看看明显处于青壮年的自己,哭笑不得,哪里还会让他们为自己奔波。
唇畔不由自主的弯起来,顾相轻轻摇头。
他温言对老管家道了谢,又摸了摸小团子的头,向他们保证了,自己一定会回去好好休息,这才目送着两人走。
直到这时候,顾和也习惯性以为,着凉并不是件非常严重的问题,睡一觉就好了。
等到回了房间,躺下睡起来,烧的迷迷糊糊,脸颊通红,爬都爬不起来时,顾丞相懵逼着,心中才隐隐约约有了一点后悔。
这不保修的辣鸡系统。
军营离淮秋城距离不近,即使参军之人善于奔波,等楚珩赶到的时候,也已经天光大暗了。
设施简陋的客栈里一片静悄悄。
神色冰冷的天子唇线紧抿,几乎绷成一条线,他慢慢踏进大堂,冷淡的目光一点点扫过略有些陈旧的边塞客栈,便垂下眸,不知道想些什么。
明明赶路时速度快的让人拍马难及,等到真正到了,却好像忽然担心什么似的,动作一下子慢下来。
他抿着唇,幽暗的灰眸垂下,注视战战兢兢向自己走来的客栈老板,眉心拧起,难得的犹豫模样。
但他的面容上是毫无异色的,这点不同,或许只有伴他多年的贺钧能够辨认得出。
在天子还是小皇子,顾相还在的时候,贺钧就一直伴在楚珩身侧。
他很容易从记忆中翻找出,那个看起来冷冰冰,但面对顾相时,总不住泄露出无措之意的少年。
而现在,那个略显单薄的少年,在某一时刻,仿佛与面前霜雪铸就的天子重合了。
贺钧没来由的感到心酸,他们陛下等待顾相,的确是等了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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