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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将[重生,宫廷侯爵](34)

作者:罄靥 时间:2018-03-28 16:43 标签:重生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两个若真要比起来,还是钻钱眼儿里的好一点儿。
  转眼一晃已然过了这么久了,当年不到半人高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从一开始求着他给他算命,到一言不慎误入歧途,再到金殿相逢,直到最后的今日……最后一面,只是这场面,实在是惨烈,惨烈到连内宦宫女都遮眼不敢看。
  人彘啊……已经不算的上是人了吧,没了手脚也就罢了,连五官都留不得,只能在污秽之地独自等待死亡。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真见着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儿惊呼出声。下一反应就是用袖子掩住鼻口,从而缓解如此扑面而来的臭气。
  昔日那个在边塞多次大捷的将军,哪儿还有半点儿威风的样子。
  而且有些事情仿佛是注定好了似得,第一次相见的时候,苏世元就是这么高,现在依旧是,一点儿都没变。
  地上那个已然没有五官的人大概还保留着一点儿听觉,听闻有人来了,不断的挣扎着身体,从而带出了一滩又一滩的秽水。
  见着宫女和内宦都退下了,章善才开口道,“是我,当年给你算过命。”
  此话一出,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便安静了。
  “这么多年来……给你算命是我唯一一次说的真话,后来我一直在想,泄露天机,是不是错了。要是早知有今日,当初骗骗你多好啊。”
  当初苏世元说白了就是个家里面不受宠爱的孩子,哪儿知道什么善恶。长大了之后虽然是知道自己当年之事,做的不妥,但也并不能补救什么,只能带着悔恨,一直走下去。
  对于面前这个人,说不上是怨恨还是什么。只是可惜,当初要真的骗骗他,骗他他的父母兄长还是爱他的,也许今日会有不同。
  “今日……”章善忽然欲言又止,也是,现在这幅模样,说什么都不妥当。
  沉默之间,只见着苏世元忽然艰难的用嘴刁起来不远处的一根树枝,就沾着地上的秽水,在地上缓缓的画出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毕竟昔日的功底还在,写出来的字不至于太难辨认。章善凑近去看了看,只见着地上写着戎衣二字,然而风一吹,水剂立马就干了。
  “可是在屋里放着?”
  苏世元拼命的点了点头。
  章善见此赶忙回到不远处的房子里一阵翻腾。宫里总归有光照不到的地方,比如这儿。常年失修,荒草遍地,屋里头都长蘑菇了,专门用来发落这些昔日的官宦的。
  找了大半天,总算是找到了苏世元说的这件物品。
  说来奇怪,明明是杀敌之物,擦得比传家宝都亮堂,跟周围环境一对比,更是明显。
  章善把东西拿到苏世元面前,有些不解的望着他,“东西给你拿来了。”
  方才还安安静静的苏世元,忽然又开始不断在地上翻腾起来,没有手脚,也不能说话,但显然是要表达什么。章善见此赶忙说道,“别动别动,是这里面有东西吗?”
  苏世元依旧是点了头。
  戎衣设计的倒是厚实,能看得出绝非俗物,里面的构造章善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了一封书信和半截儿簪子。
  这书信看起来有些时日了,上面的墨迹已经因为潮湿而氤氲,信封的边缘也泛起了深黄。但上面的字迹依旧大气工整,整整齐齐的写着四个字:世元亲启。
  “半截儿簪子和一封书信,书信上写的世元亲启,要拆开看看吗?”
  章善见着他点头,马上麻利的拆了书信。这一次得到试探的时间不多,不是陛下给他的时间不多,而是眼前的人时间不多。至于为什么要来看看,非要说出来也没个具体的理由,就觉得是该来看看了,毕竟也算得上有缘。
  虽然是孽缘。
  然而拆开书信之后,章善一下子就知道此书来自何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苏世元见着他不说,忽然发出了比杀猪都要难听的声音,似乎是在哀嚎,又似乎是在乞求着什么。
  “上面写着……吾妻世元,见字如面,落款是萧瑟的。”
  后面还有很长一段儿,只是章善没读完,就见着眼前的人立马消停了,空洞无物的双眼里流出了些液体,不是泪水,更像是尚未凝干的脓血。
  章善第一反应是伸出手去替他擦,就像第一次相见的时候,那个哭哭啼啼的孩童,哽咽着求着他为他算一卦。当时章善见着他年幼,替他抹去泪水,万分耐心的询问他有何事。
  今日亦是如此。
  大概过了半晌,苏世元总算是没了动静。章善估摸着自己也时候走了。
  待章善走后,苏世元才硬撑着再地上翻了几圈儿,终于是找到了那断了一半儿的簪子,这才肯真正安心睡过去。
  吾妻世元,见字如面……
  再逢之时有了这句话,也好安心些。

☆、第六十五章

  苏世元出殡的时候基本上也没什么来。
  毕竟这事儿说出来实在是不光彩, 尤其是这棺椁,做的也讽刺,特意少了半截儿,生怕别人看不出里面装着的不是寻常人似得。
  这其中哭的最惨烈的要数苏世元这个哥哥。
  平日里头虽然泡在胭脂俗粉里头乐不思蜀, 但到了这种时候,竟是唯一一个还能靠着真情实意哭出声来的。
  不过也不知道是在哭苏世元, 还是在哭整个家族的未来。
  毕竟此罪是要株连九族的。
  等到司仪把全部的礼数走完之后, 为数不多的宾客才死气沉沉的离开了摆着棺木的厅堂,转向后院设好的酒宴。
  只是其中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大抵是哭的太过了, 站起来的一瞬间便向后栽了过去。来的宾客无不惊呼,有的甚至已经准备叫郎中了。苏渊见着自家儿子倒了,一点儿也不慌张, 只是罢了罢手示意丫头把他给抬下去,拿点儿冷水给他醒醒, 好了让他自己回到宴席上便是。
  晕了也好,苏渊心想。
  毕竟来的宾客这一嘴那一嘴,难保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而且世元这么一走,过不了多久许多东西就会被人忘却。
  比如世元的这个哥哥, 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是为何一辈子都不能习武,智力也略迟钝与同龄人。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当初这个弟弟给他的家书附上的点心配方里含着砒霜的暗名。
  好在这些他也没机会知道了, 留在心底的只有这个弟弟的好。
  不知道也好,不知道也清净,想当初苏渊自己知道的时候, 就差没打断苏世元的腿。但是仔细想想,促成这样的局面也少不了自己常年对家庭的疏忽。毕竟苏夫人压根就没把世元当做府上的孩子对待,自己又常年忙于朝政,要是从一开始就能多管一管这些孩子,估计也没那么多事儿了。
  但该罚的还是得罚。
  只不过罚完之后,苏渊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若是加以教导,还是能够掰过来的。不管前面发生了什么,以后总不能再继续把弯路一走到底。自此之后,苏渊也多对世元上了份心,至少从教书先生到武学启蒙的导师,都是尽所能请来最好的。
  后来一系列事情,也的确能看出苏世元对当年之事的悔过,同时又打探到了那个流落在外的长子的消息。
  虽然一切都有好转,但苏渊心里对这个儿子一直有个过不去的坎儿。
  朝堂上明里暗里捅刀子的事儿苏渊从来没怕过,甚至仇家找到家门口,也未曾怕过半分。但对于这个小儿子,苏渊一直都是怕的。
  如今说是悲伤也有,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毕竟连家人都能毒害的人,可比那些信口雌黄背地捅刀的可怕太多了。
  楚长安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手脚腕上沉甸甸的,稍微一动,铁器沉闷的摩擦声就响彻了整个牢房。
  还没彻底清醒,只觉得头上一冰,一盆冷水迎面而来。
  这下子想不清醒都难。
  映入眼帘的面容还是一如往常的漠然,身上的龙袍修剪的正好,楚长安忽然松了口气,这么以来,至少苏世元没有成功。只可惜塞北这一趟可算是把这么多年所有的世界观颠覆了,现下对眼前这人……楚长安心情堪称复杂。
  不过打心底,他还是愿意信萧寂的。
  只要向他求证一下,求证苏世元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
  “朕当初怕自己真的不行了,才如此信任与你,托付与你,到最后竟是闹出这种事?”
  虽然萧寂的声音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但是楚长安明显感觉的到这回是真的生气了。毕竟自己的地位受到动摇,若是还不动怒,与他那个优柔寡断的父皇大抵也没差别了。
  “朕问你一次,城到底是谁烧的?这次又到底是谁要反的?想清楚再答。”
  “戍陵是臣烧的,这个不假,但臣绝无谋逆之心,反是苏将军的意图。”楚长安倒也答的诚实,毕竟这个时候萧寂想必什么都知道了,再隐瞒也是自欺欺人。
  “二者之罪,哪个更重?”
  这问题就是个坑,怎么答都不合适。想了半晌,楚长安还是开口说道,“前者荼害百姓,后者忤逆君王,应是同罪。”
  “知道苏世元现在怎么样了吗?”
  楚长安心里一沉,也不知道这话自己是答错了,还是答对了。
  “忤逆君王,依朝纲处置,为人彘,株连九族。他现在已经在棺材里躺着了,如果没错的话,今日是他出殡的日子。但是当时擒拿之时,怎么看都是楚卿更像那个一手策划之人。”
  “不敢。”当时见了萧寂,到第一反应扶上腰间的刀刃,一个是听信了无稽之言,再一个大抵也是本能反应。
  不过这屠杀无辜之罪,楚长安是怎么也躲不过去的。
  “城都敢烧,你还有何不敢?虽说二者理应同罪,甚至你的更重一筹,但念在往昔情分,也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任听君令。”
  萧寂没急着开口,而是将腰间的短匕取了下来,掷到了他脚下。“既然是谋逆之罪,后面的事情也总得有人看着执行。至于烧成一事,朕也体谅你是迫不得已,只是时机不巧。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也应是知道该如何把握。至于以后……以后再说罢。”
  楚长安没动,或者说是动不了,毕竟现在整个人几乎是被钉在墙上的,能不能动都是个问题,更何况弯腰去拾脚下的东西。
  谋逆之人,当杀。楚长安这种事情做得多,已经麻木了,但是在此之前,还是想先确认一件事情。
  到底是无稽之言,还是当年真有此事。
  然而楚长安问完以后,却是迟迟未得到回应。
  只是眼前方才那个冷冰冰的人似乎变了一样,一面叹息着,一面替他解开手脚上的枷锁。一言不发的坐在不远处的草席上,也顾不得上好的料子经不经得起这般糟蹋。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楚长安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萧寂这般缩手缩脚的。
  “苏世元同你说到哪儿了,朕也想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小时候被他推下运河罢,可能还灌了点儿药,总之自打有印象起就开始流浪了。不过之后跟着你的这些年,京城来找过,但是没找着什么的。还有其他的……这些可都是真的?没别的意思,就问问,方才你说的善后之事臣肯定是会做的,做完该去哪儿去哪儿,绝对不再您眼前晃悠。”
  楚长安把很多地方都淡化了,比如利用这种事儿,总不能当着萧寂的面说出来。
  哪怕缘分真的尽了,有的脸皮也不能真给撕破。
  “真的。从一开始在街边遇见你的时候就认出来了,刚开始……的的确确就是想当做一个和苏家交易的筹码。”
  “得,原本臣还不愿意相信,这您都说了,看来不信也得信了。”虽然语中还带着些调笑的意味,但音色已经转了调。
  本来苏世元说的那些,楚长安虽然是信了大半,但还是想再这儿得到否认。告诉他这些都是说来骗他激怒他的,而不是真的。
  “后来把你留在身边也是,养大成人,为的就是能在关键时候起作用。苏家来要人,藏着不给,也是真的,因为时机还未成熟,如果那时没了你,很可能整个安德王府就被京城的势力夷为平地了。”萧寂说道这儿又顿了顿,道,“他没骗你,朕也没。”
  其实原本,楚长安就有一颗作为棋子的觉悟,为君所用,就是荣幸。但是渐渐的,或许是对方态度的转变,也或许是关系上的彻底扭转,从而开始不满于此。
  “本来这些事情应是随着你死后再不为人知,但谁料到,你竟又回来了。”
  这种时候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愤怒?偏偏楚长安又不是个善怒之人,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么说来,自己提着刀马上要去杀自家人了。
  但是这所谓的自家人,前前后后可没少差点儿害死自己。但在这个没少差点儿害死自己之前,却也是真情实意的寻找过自己的下落。
  从最开始,他自认为的天命,其实都是早就规划好的。什么上天垂怜眷顾让他遇上萧寂……不过是一厢情愿幻想出来的罢了。
  萧寂就坐在草席上,看着他神色乍喜乍悲的变化,也劝不了什么。
  过了半晌,楚长安似乎是冷静了一些,才开口反问道,“为什么不能骗骗我,以前萧寂不是挺善于说谎的么?还是这些也是编来说与我玩的?”
  “上述之言,都是真的,骗你一时,总不能骗你一辈子。”
  “从开始给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但……自此至今所有的感情上,绝无半分掺假。”

☆、第六十六章

  “您说什么?”
  “哪怕以前的事情都是假的, 但是对你的感情,假不了。”也不知楚长安是真没听清还是装的,萧寂只是耐心的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二十余年来,身边最亲密的人自始至终就没说过真话, 甚至让他看见的世间都是假的。利用、一己之利,以及种种看似肮脏却又贪图的东西才是真的。
  这会儿却是说什么真心。
  若是换了常人, 估计早就崩溃了, 但是楚长安反倒是表现的十分淡定,就像听到类似于晚饭喝粥这样的消息似得。
  “从一……”萧寂见着他不动, 起身试探性的走近了几步,然而还没靠近,楚长安就先一步背过身去, 自顾自的理了理衣摆,没去理会萧寂的动作。
  “这些感情和真心, 陛下还是自己收好罢,给臣也是白糟蹋东西。”留下这句话,楚长安将腰间上的短匕和佩剑扣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天牢。
  有些问题其实不如不开口, 心里反倒是好受一些,楚长安现在就是这个境地。
  二十余年来所有的生活都是围绕着萧寂开展的,现在来这么当头一棒, 以后虽然横竖都能活下去,但该何去何从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越是走近苏府,楚长安的心情越是沉重。
  以前杀得人再多, 哪怕不是该杀之人,也终究是无关之人。但是这一次不同了,有血缘关系的人摆在面前……虽然对方不一定能认得出他,但意义总归是不同了。
  一方面苏渊真的在打听到这个长子的下落的时候去安德王府讨过人,对这个长子还是万分上心的。另一方面……鉴于重活一世之后的种种,差点儿没因为这所谓的父亲和弟弟们直接见阎王。
  安德二年,百年世家彻底毁在了这个贯穿两朝大权臣的幺子手上,举家上下无不牵连。京中百姓虽是惋惜,却并不意外。
  毕竟臣有为臣之道,逾矩了,就跨不回来了。当年苏家如何仗着权势恨不得指使皇室的,汴梁这些活的久的,可都看在眼里。
  虽说是功高盖主,却也是国之栋梁,如今倒了这个,肯定有新的一个会被扶起来。如果被扶起来的这个能够踏踏实实的做事儿倒是好,就怕一时威风,成了第二个苏家。
  已经过去好几日了,楚长安却是依旧有点儿没回过神来。
  这些日子他也没再去宫里领差,虽然是告了病假,但是统领和同僚大多都以为他活不久了,已经在天牢里准备最后的裁决之事。
  汴梁的街景如旧,卖糖人的还是两个铜板一个,茶铺的老板娘还是一副大嗓门,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的茶掺多了水,难喝的要死。
  “这些感情,陛下还是自己收好罢。”
  楚长安忽然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在牢里,二人相对时的话语。
  回不去了。
  那些问题是他自己开口问的,离别也是他提的,但错在谁多一点儿,说不清楚。
  楚长安自认为自己没什么可怜之处,毕竟烧了城,这等滔天大错没被赐死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但是萧寂,错的不比他少,至少对楚长安而言是这样的。
  一个是愧对百姓,一个是愧对他。楚长安不是这个事件中的百姓,却是这个事件中的那个“他”。
  一路上楚长安是抱着酒坛子往回走的,然而看见四下无人的街景和深红色的宫墙的时候,才隐隐意识到自己走错了。
  往宫里走已经成习惯了,或者说往萧寂身边走才是习惯。
  意识过来了之后楚长安马上转过身去准备折返,楚老爷估摸着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这幅身躯到底还是他儿子的,不会真撵客,所以算起来楚长安还是有家可归了,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然而刚没走两步,便感觉腹部一阵剧痛。刚开始楚长安并未在意,只以为是饿的或者其他原因。但往前走了数十米之后,终于放弃了这个天真念头。
  因着剧痛,手中的酒坛也摔的老远,楚长安无暇去捡,只得就地倚着墙蜷缩了下来,等着这阵过了再走。
  疼。
  渐渐的楚长安发现,最疼的不是腹部,而是心口。
  当初被敌军射成筛子的时候,楚长安都没觉得这么疼过,甚至比起现在这种钻心剜骨的疼痛,连九牛一毫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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