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第一仵作 上(66)
他看向仇疑青:“为何请他过来?”
仇疑青:“市井乐师生存不易,多活在夹缝之中,最该懂得的便是‘说话之道’,要么,他该闭嘴,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知道,除非逼的没办法;要么,就该抓住机会,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跟官家说——可史密的态度,让我感觉有些违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叶白汀:“你去查了他?”
仇疑青颌首:“搜了他的房间。”
“可有异常?”
“并无,”仇疑青摇头,“和坊内其他房间并没有什么区别,整洁,干净,日常应用之物都有,不该有的一点都没有,房间里除了衣物配饰,最多的就是乐器,琴瑟筝笛,不一而足。”
他修长指节滑过叶白汀桌上纸团,将最初写就,‘沈’‘庄’两个纸团摆到一起。
两个死者之间,一定有一条线索贯穿,清晰明了,至关重要,可他们现在并没有发现,只有凶手知道。
申姜戳了戳这两个纸团:“真的不可能是情杀么?大部分命案原因,无非是财,情,仇。”
仇疑青将被他戳过的纸团挪回原地:“就算是情杀,也不会是两个死者之间有情,花柳是凶手故意为他们画的侮辱色彩,伤害足够深,引导起来很便利。 ”
申姜挪了挪‘徐’字纸团:“那是利?庄氏能帮他仕途顺畅,他都不在乎了,没准有了什么更好的想法?”
仇疑青再次将‘徐’字纸团移回原地:“男女性格不同,擅长方向不同,资源倾斜不同——搭配使用比单一项更有效果,除非找到确切证据,这样的猜测没有任何意义。”
案情似乎进入了一个僵局,怎么说都有理,也怎么说都不对,明明问了供,得到了更多的消息线索,却仍然理不出最重要的那一根线。
死者一男一女,所谓的桃色表象都是假的,根本就没有私情,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仇疑青:“本使去宣平侯府看看。”
叶白汀点了点头:“辛苦指挥使。”
申姜瞧着上司要走,赶紧发问:“我呢?属下现在干点什么?”
仇疑青剑眉锋锐,眸藏冰霜:“你是想猝死,好让别人参本使不恤属下?”
申姜:……
这,这怎么话说的?
仇疑青:“滚回你的班房。”
指挥使背影昂藏,来去无踪,不惊半颗风尘,不扰半片云彩。
申姜吓得屁滚尿流,嚎丧似的跑到叶白汀身边:“完了完了我完了!我一定是惹到指挥使了,他刚刚说话那脸吊的比雷雨前还黑!”
叶白汀放下毛笔,看着桌上的纸团:“是么?”
申姜十分肯定:“是!指挥使虽然以前也超凶,一点都不温柔,说话也不至于这么狠,跟要杀人似的……他今天绝对不对劲!”
叶白汀唇角微勾:“那你可要记清楚了,下回别碰他碰过的东西。”
“碰他……碰过的东西?”
申姜顺着娇少爷眼神,看到了桌上写着嫌疑人代号的纸团——
“不会吧?就因为这?我也碰过了,指挥使就不满?难道指挥使有什么特殊的爱干净的毛病?”
叶白汀摇了摇头:“不像,他不喜欢异味,身上沾了血,会想尽快换掉或洗干净,但若条件不允许,或者有其它事很紧急,他是可以忍一忍的,和普通人一样,他爱干净,但干净并不是他计划单上头等重要,位列第一必须立刻处理的事,更像……有一点整理癖。”
申姜没听懂:“整理癖?”
叶白汀回想曾经见过仇疑青的所有瞬间,唇角微微翘起:“他似乎喜欢把所有‘领地内’的东西弄得井井有条,非常有地盘意识。”
怎么你又知道了!他知道你喜欢吃川菜,你知道他有很强的地盘意识,整理癖,为什么你们明明没见过两次面,说过几句话,却什么都知道,我天天见你天天见他,也没看出什么来,你们是在干什么,展示心有灵犀嘲笑我的智商么!
申姜不服气:“那你为什么没有被凶?纸团还是你写的呢!”
叶白汀微笑:“是我写的,但他碰了以后,我就没再碰了啊。”
申姜:……
“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太坏了啊,就是想看别人倒霉是不是!
“我之前又不知道。”叶白汀摊手。
“骗人!你刚刚明明说出来了!”
“所以感谢申百户,”叶白汀慢吞吞站起来,“让我获得了一条职场禁忌,以后更知道怎么和指挥使相处了呢。”
申姜:……
所以我就是那试毒的小太监是么!专门为你开路给你挡刀的!
申百户气的,送娇少爷回牢房的路上一声不吭,把人关进去就走了,老子不爽,老子要冷战!
叶白汀并不是空着手回来的,从案几起身时,他顺手把问供时顺便写满的宣纸带回来了,将它们一页一页,分门别类摆开,放在地上,自己则坐在了这些纸对面。
人物关系,矛盾纠葛,都有怎样的爱恨情仇,好感度,厌恶度……
他凝神静思,仔细梳理人物关系,将线索一一连接,到底是什么秘密掩藏在重重迷雾之中,被他忽略了呢?
这一坐就是许久,饭都忘了吃,最后还是狗子叫声,让他回了神。
“汪呜——汪!”
狗将军玄风今天也很威武,四肢修长,毛发黑亮,耳朵尖尖,嘴里叼着个小篮子,叫声有点瓮,不像平时那么脆,啪嗒啪嗒跑到牢门前,连汪好几声,像在催促他快点把小篮子拿走。
叶白汀的心瞬间就暖化了,手伸出牢栏,拿下狗子嘴里叼着的小篮子。
小篮子不怎么长,宽度更巧,刚刚好能顺着牢栏缝隙过来,也不太重,狗子叼着并不费力。掀开上面的搭布,看到里面的东西,他更惊喜了,竟然是蛋烘糕!
这是用鸡蛋和发酵了的面糊做出来的小食,平底锅烘熟,又香又软,半月牙型,中间夹馅,有咸甜两种口味,咸口夹芽菜肉末,椒麻鸡丝,肉松,甜口夹各种果酱,红豆蜜枣葡萄干等等等等,这个小篮子里一共放了八小只,咸甜各四样,松软柔嫩,看起来就让人流口水!
这是他很多年前经常吃到,之后最怀念,特意找都很少找到的味道。
“谢啦。”
叶白汀伸出手,揉了揉狗子的头:“是谁让你给我带过来的?还是你抢的?这么记得我,我可太开心啦!”
“汪!”狗子拱他的手,示意他快吃。
叶白汀先选了一个咸口的,一口咬下去,幸福的闭起了眼:“好吃!”
“汪!”
“你要吃么?”
“汪!”狗子躲着他的手。
“不要啊,也对,你大概是喜欢吃骨头的,等哪天有机会……”叶白汀一只手吃着蛋烘糕,一只手继续撸狗子,“是不是申姜让你来的?他竟然敢使唤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回头问他要感谢费好不好?你可是狗将军,跑一趟怎么也得两根肉骨头,不行,六根以下免谈……”
狗子被他揉的七荤八素,最后瘫在他身边,任撸任摸,无欲无求,好像只要这样子看着叶白汀吃饭,它就很开心了。
叶白汀吃完也没往里走,就靠在木栏上,挨着狗子,看地上散落的那一堆宣纸,狗子见他不走,往前拱了拱,挨他挨的更紧。
一人一狗就这么隔着木栏依着靠着,叶白汀感觉后背软乎乎,暖洋洋,舒服极了,狗子也非常满足,舔了几下他的手,头搭在前爪上,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像是睡着了。
好像这不是什么诏狱牢房,而是温馨的家的一角。
叶白汀想着,狗子不能总趴在地上,多凉,稍后得问申姜要个要个小毯子,它再过来,就给它垫上。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狗子,继续想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