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怜,我装的(272)
便颓丧地垂下了手。
“他是我的副将,你杀了他?”朝焱说:“为什么?”
“我……”容怀本想信口拈来一句谎话,但微微发烫的手镯就像烙铁一样烙在他的手腕上,最终,他闭了闭眼:“抱歉,我知道我做得不对,我知道我错了,是我太过任性,我只是太想挽留……阿焱,我知道我其实不值得你这样倾心待我,我知道我不值得。”容怀一向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但在空前的恐慌之中,他的言辞竟然开始语无伦次,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容怀。”朝焱凝视他愈发苍白的面容,“你总是喜欢妄自菲薄,你只需要告诉我他惹得你不快,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足矣。”
容怀肩头一颤,仰起脸来:“可他是你看好的……”
“对我而言,他只是一个副将,”朝焱说:“可你是我认同,肝胆不渝,永远也不能抛下的好友。”
“谁也不能替代。”
容怀张大眼睛,眼眶里蒙着一层水雾。
此时此刻,听见这样一句话,他的心脏居然像被撞了一下。
原来,他之于阿焱是这样重要的存在。
“我认识的陛下可不是这么爱哭鼻子的人,”朝焱按着他的肩膀往王帐走去,低笑着道:“明日我会为你拿下大越,届时天下版图将尽归于琅国,你也该准备登基大典了。”
容怀也扬唇一笑。
之前的恐慌和忐忑不安,竟全都被抚平了。
撩开帐帘后,他却又想起刚才的连桑,还有那晚帐外一闪而过的身影,顿住脚步,轻声说:“阿焱……其实我怀疑我营帐的女婢与连副将有勾结。”
王帐的女婢必须忠心于容怀,如果是那种喜欢传播流言蜚语,乱嚼舌根的,万不能容忍,也绝不能放过。
朝焱沉吟,“我记得你王帐今日当值的并非那女婢,若是你唤人过来,难免打草惊蛇,让人起疑。”
容怀说:“既然如此……”
朝焱:“我便让人将她带到我帐中,好生审问一二。”
容怀颔首。
半柱香后,朝焱随便找了个借口,派人将女婢从后营带到中军帐,女婢面敷脂粉精心妆点,穿上了轻纱袄裙,袅袅婷婷地从帐外走进来,这般打扮居心昭然若揭。
容怀见她这身打扮就大致明白是他们之前想的复杂了。
这女奴或许并不是故意有组织有预谋背叛他,她之所以要将之前的事情告诉连桑,许是对朝焱起了旁的心思,这才心生嫉妒,想要挑拨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亦或者也是担忧朝焱中了他的计。
“将军,您唤奴婢来做什么?”女婢跪在地上,含羞带怯地问。
容怀支着下颔,斜倚在榻上,“是你和连桑勾结,给他传递消息,挑弄是非?”
女婢悄悄抬起头来,见容怀也在帐内,顿时脸色一白,“奴婢没有!奴婢没有传递消息!也绝不敢挑拨是非!”
容怀料想她也不会承认,“这么说是孤论断错了?”
女婢拼命磕头,惶恐道:“陛下不能冤枉奴婢呀!”
话音刚落,她只觉颈项一凉,不过瞬息之间,便已身首异处,朝焱站在她身后低笑:“陛下圣明公道,怎容你妄言置疑?”
“……你又埋汰我。”容怀撑着额头,无奈一笑,又唤来外面侍卫将人拖出去。
话说如此,他坐在那里,喃喃自语:“不过这些降国奴婢果然难以忠心,还需教化一番才能任用。”
朝焱道:“教化一事还需从长计划,你就不必操心那么多了。”
容怀揉一揉眉心,正在这个时候他闻到外面一股飘散浓郁的味道,脸色一变,“怎么有一股腥味。”
朝焱说:“哦?许是我让厨子做的烤肉到了。”
果不其然,须臾后厨子端着一大碗拌鹿血,和一大盘烤鹿肉躬身进入帐帘,朝焱说:“吃吧,我特意嘱咐他们给你做的,这头鹿也是我亲自为你猎的,以形补形,有这么个说法吧?”
以形补形?
用鹿血补他的血!?
闻到浓郁的肉香,容怀脸色大变:“不吃,端走。”,.
第202章 欲戴王冠(十)
任朝焱如何描绘鹿肉鲜美,容怀也不为所动。
为了逃避那一盆鹿血,他从中军帐落荒而逃。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聂青遗体存放的地方,他亲手在王帐后面扎了一个小帐篷,用来存放聂青的遗体。
门外守卫都是他精挑细选的精英,目不斜视地把守着营帐。
容怀撩开帘子走进去,一股凉意拂面而来,帐中各处角落都放置着冰块,一口宽大的冰棺就摆放在帐篷中间,里面躺着聂青,他的周围还放着桂荏维持着遗体不腐。
“咳咳,长恪,”帐篷里的低温让容怀情不自禁开始咳嗽,他清闲的时候,每天都会到这个帐篷里来看看聂青。
他将手轻轻搭在冰棺上,“你再等等,等我一定会把你唤醒……”
这时,外面传来守卫的声音:“……对不住,朝将军,这营帐只有陛下能够入内。”
“我与陛下关系深厚,他所在的地方,就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朝焱说。
容怀背对帐帘,说:“让他进来吧。”
帐帘一撩而起,容怀转过身,看见朝焱大步踏入账内,朝焱也是头一次来这里,瞥了一眼地上的冰棺:“我当你兴师动众把守此处是为了什么?原来是为了他?”
“长恪与我的关系亲厚,若非是他,我怕是已经沦为一个无情无义,彻头彻尾的暴君。”容怀感叹。
朝焱却说:“与陛下关系亲厚的人真是多。”
容怀:“……咳咳。”
“此处阴寒,不易久留,”朝焱一把拽住他的手,往外走去,“你既不愿意食肉,我让厨子给你烧了一些米粥,你多喝一点,暖暖身子。”
容怀跌跌撞撞被他拉到篝火前。
此时夜幕降临,树影斑驳,月明星稀,一簇火堆烧得正旺,在篝火前坐了一会儿,容怀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朝焱端着一碗米粥走来递给他。
“说起来,你从没告诉过我你的过去,”朝焱说:“你平时侃侃而谈,但是一旦遇到过去的事情就会避口或者转移话题,莫非不乐意向我敞开心扉?”
容怀舀了一口米粥,“不乐意?我……只是觉得难以启齿。”
“明日大越城破,你就是集万千权秉于一身的帝王,天下都将披覆你的恩泽,这样的前景还不能让你把过往都放下吗?”朝焱坐在他旁边喝酒。
容怀轻轻拨弄火堆,火星跳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怔怔地看着篝火里燃烧的枯枝,过了好半天,才将那段暗无天光的过往,娓娓道来。
帝王与将军谈心,周围的人自然远远避开,不敢靠近,容怀轻轻解开腰间的玉带,散开最外面的衣袍,让他看到背部肩胛骨上的一道浅色伤痕,“当年的伤痕几乎覆盖了我身体的每个角落,但成就神体后,我就让这些伤痕一一愈合,只剩下这一道,还有大腿上的一道,用来提醒我自己,和过去犯下的错误。”
“因为我的懦弱和轻信,让母亲死于非命,阿远死不瞑目……这些都是我的业障。”他无意识地呢喃。
“这些并非是你的业障,”朝焱捏住他的下颔,让他涣散的视线重新汇聚:“做错事情的不是你,而是你那些谎话连篇十恶不赦的兄弟。”
“我曾在一场大战中受过一次重伤,转生后丢了一魂,”朝焱说,“于是眼睁睁看着转生后的家族惨遭灭门,却无能为力,这是否也是我的过错?如果按照你的说法,若不是我丢失了一魄,他们也不会死于非命。”
“怎么会!”容怀回过神来,焦急地说:“他们的死与你毫无关系!”
火光在他的眼里跳跃,把他的眼眸照得澄亮,他攥紧朝焱的衣袖,仰脸望着朝焱的红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