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血万人迷竟是我自己(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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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结束,十岁的顾鸿渐长出口气,将玻璃杯捧得更紧了。
不远处,年幼的弟弟看到他后,开始躁动起来,在方惠云身边不安分地扭来扭去,想要下地凑过来。
顾鸿渐有点不想面对他们。
虽然平常,他能面不改色地遵从父亲的意愿,做一名称职的哥哥。但今时今刻,他只想静静待着。
顾鸿渐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顾嘉禾身上挪开。然后不其然间,对上了一名少年人的视线。
少年生得高挑俊俏,漂亮招摇的五官在光影的晕染下,愈发熠熠生辉。
这人他也认识,是谢家老幺,谢思邈。
于是,在看到对方抬脚走过来后,他平静地问出了那句:“有事吗,小叔叔。”
对方的确如传闻中那样,不按常理出牌。他们明明只有几面之缘,还是在小时候,但这丝毫不影响谢思邈的自来熟。
少年人的身形说不上宽厚,却足够在顾鸿渐头顶投下一片阴影,把光源阻隔在外。
顾鸿渐奇妙地松了口气。
至少,他不用夹在被光源笼罩的人们中间,而感到无所适从了。
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所以当谢思邈向他发出邀请时,顾鸿渐几乎毫不犹豫,在弟弟扑过来前,选择跟这么一位可被称为陌生的人走了。
然后他就看到谢思邈用三言两语,气哭了两个别人家爸妈的心肝宝贝。
顾鸿渐眼睁睁看着这俩没比谢思邈小几岁,发育也挺好、个高腿长的纨绔子弟哭唧唧跑着回去找妈妈,对谢思邈「欺男霸女」的行径感到无语。
偏偏始作俑者还转过脸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怎么样,你觉得好玩吗?有没有开心点?”
顾鸿渐下意识后退一步,想和这个危险的小叔叔保持距离。
对方却像是因为从他脸上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而眼前一亮,拍着他的脑袋兴致勃勃说:“这才像小孩子嘛,何必总摆着张苦大仇深的脸呢。”
小顾同学再次一呆,想自己刚刚露出了什么表情吗。
看他呆头鹅的样子,谢思邈愈发喜欢,忍不住戳了戳他弧度尚且圆润的脸颊:“怎么笨笨的,你小时候明明看着还挺聪明啊,不过现在也很可爱就是了。”
“放心,以后有小叔叔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要遇到麻烦了,就来找我。”
谢思邈手一挥,说得豪气干云,颇有率众马仔今夜冲冠一怒为红颜,决战铜锣湾的架势。
顾鸿渐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课本里教过的烽火戏诸侯。他觉得谢思邈此时,就跟昏聩的周幽王差不多。
偏偏谢思邈自得其乐,也不需要他给多少反应,就能把一出戏唱完。
他擅自摸出顾鸿渐兜里的手机,把自己的号码存进去,然后还给他。
“受委屈了也是,打电话给我,知道吗?”月色下的少年笑吟吟说。
院子里,因为谢大魔王的出没而被清场了,静悄悄一片。不远处的别墅内灯火通明,依旧在传出阵阵笑语声。
顾鸿渐摸着带有谢思邈手心余温的机壳,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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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接触越能清晰地认识到,谢思邈和顾鸿渐先前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他永远能够在枯燥无聊的生活中发现乐趣,也永远有旺盛的热情和精力去追逐乐趣,这让他在有时候,看起来会更像个孩子。
但聪明如谢思邈,又总会知道该把控的度在哪里。虽然还处在冲动的年纪,却永远不会沉沦放纵在一样事物里。
可对像机器人一样,靠程序指令按部就班生活的小顾鸿渐来说,那是他从来没想过的生活方式。
那般随性张扬、自由肆意。
谢思邈所奉行的人生态度、处事原则,还有他迥异于常人,戏谑中带着些诡辩逻辑,却在有时偏偏还挺有道理的思维,都影响着顾鸿渐。
那时的谢思邈很有耐心,他对ai大变活人的剧本投入了十二万分的精力,愿意抱着顾鸿渐,掰开了揉碎了,给他细细讲述事物背后的逻辑框架。
当然,是用他自己的方式。
然后再看着小孩满脸震撼的表情,哈哈大笑。
所有的体验对顾鸿渐来说新奇又刺激——那都是他没有见识过的奇妙世界。
对于顾鸿渐而言,谢思邈带领他看到的,都是五光十色、鲜艳夺目的。犹如小孩手里的万花筒,犹如繁华都市夜晚不断变幻的霓虹。
所以他和谢思邈混在一起,基本就是被牵着鼻子走。
虽然时常感到出乎意料,但顾鸿渐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有些习以为常了。
以至于差点忘了,他和谢思邈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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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那年的冬天,A市早早降下了第一场雪,玻璃窗上贴着晶莹剔透的雪花,整个世界银装素裹,为皑皑白雪所覆盖。
12月31日,顾鸿渐生辰当天,谢思邈早早把他召唤出来。
他们约在薛家那个度假山庄见,顾鸿渐裹得跟个球一样到时,谢思邈已经穿着身挺拔的马术服,在马场驰骋了。
他站在跨栏外,看谢思邈轻松驾驭马匹,做出几个高难度动作的矫健身姿,不禁目露欣羡。
山庄分两个大区,马场这一块靠近山林,在当初建造规划时,搭配远景设计成了北欧的童话小镇风。
A市年年下雪,每到冬季,一座座欧式建筑的拱顶上,都会覆盖厚厚的积雪。
远方山林栽植着四季常青的针叶松木,空气中的水分子与雪花结合,似薄雾般朦朦胧胧地弥漫开来。
天空是不见阳光的灰蓝色,虽然不是晴天,但也没有转坏的趋势。
整个马场冷色调的构图,搭配朦胧宁静的氛围,更如印象派的油画般。
而发现他后,驱马慢悠悠踱步过来的人,则像一位中世纪的少年贵族,穿梭时光而至。
谢思邈下马,问他吃过早餐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一把将顾鸿渐抱上了马。
他个子还不够,踩不到马镫,而况谢思邈再乱来,也不会让年幼的初学者独自驾驭马匹。
他把顾鸿渐抱到身前,后背靠在自己怀里,然后教人夹紧马腹不掉下来的小窍门。
顾鸿渐绷着脸,谢思邈说什么都照做,竭力缓解紧张的情绪。
两人先从慢慢地走动开始适应,接着是小跑,再到快马奔驰。最后,谢思邈一扯缰绳,扬鞭抽了下马屁股。
枣红色毛发如绸缎的骏马当即嘶鸣一声,飞越过马场周遭的围栏。
大冷天负责值班的工作人员都看傻了。
看着绝尘而去的两人,手也不揣了瞌睡也醒了,吓得连忙跑过来大喊:“危险!客人你们要去哪里!”
可他那两条腿,哪跑得过高头大马的四条腿,没几秒就被谢思邈甩没影了。
小顾鸿渐也呆住了,吃惊地张大眼,回头看谢思邈。
“你觉得刚刚那种按部就班的骑马有意思吗?”谢思邈问。
顾鸿渐茫然,他一个初学者,已经觉得很新鲜了。
谢思邈乜斜他一眼,“那是你没体验过好的。”
话音落下,再次抽了马屁股一鞭,彻底自由的骏马在林间小道上狂奔起来。
少年的朗笑声传出老远:“脱缰才有乐趣啊!”
马蹄过处,似飞鸿踏雪泥,扬起的雪花如烟尘、如飘絮,在冰冷的空气中翻飞,纷纷扬扬落下。
一路上,谢思邈兴致起时,收回左手扣住小孩的腰,仅用单手操纵缰绳。
顾鸿渐整个静如止水的状态被打破了,心跳砰砰加速,伴随失坠的恐惧而升起的,是令人颤抖的兴奋。
他头次知道自己还有如此放纵的一面。
凛冽的风刮过脸颊,顾鸿渐却只觉得热血沸腾。
两人自由地在野地里奔驰。最后,谢思邈策马往上山,站在顶峰一处宽阔的观景台前,眺望着远方无边无垠的天空、绵延起伏的山峦,说:“这才是真正的骑马。”
或许是少年人的语气太过笃定,或许是那一刻壮美萧肃的景色震慑人心,年少的顾鸿渐像是受到感染般,恍惚间也体会到了谢思邈口中,那种脱序的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