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写什么都会成真(43)
这种单方面不依不饶的质问,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已经不知重复多少次了。
晦宁还是竖着眉瞪着眼, 气息不平的怒视着他。似乎如果今天再不给出个让他满意的答复, 他就要一直站着不走了。
从他进来到现在, 安竹自始至终也没有回过一次头。只是微微垂眸盯着他手中的念珠, 直到晦宁粗重的呼吸都平稳了不少, 他才再次将念珠一颗颗向后拨动了起来。
背诵佛经的声音很小, 在这个过于空荡的房间里又显得太过明显。
原本应该是让人平心静气的低谒, 听在晦宁耳中,却像是在嘲笑他坚持不住的“道”似得, 尤为刺耳。
刚刚平复下去的呼吸再度在不经意间变的急促起来, 晦宁皱眉, 忍不住在原地踱了两步,最后干脆一跺脚, 怒斥道:“闭嘴。”
安竹低诵的声音一停,低了太久的脑袋也终于向上扬起了一个弧度。
此时烛光正明,映着小和尚那双乌黑的眼睛,却只透得一片满含绝望的哀伤。
他想回头去看看那个被他叫了十几年“师父”的人, 却又在动作开始前, 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那个人不是师父。
他的师父, 应该是最初相遇时, 那个立于菩提树下,笑的温和,眼底也澄澈一片的令人敬仰的大师才对。
现在……
安竹抿了抿唇, 终还是没忍住,开口轻轻叹了一声。
只是没想,他这声惋惜的轻叹,在晦宁看来,就好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本就已经绷到太紧的那根名为理智的神经在瞬间断裂,晦宁双眼充血,目眦尽裂道:“我知道你有佛缘,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可笑?觉得我很丢人?你这种本来就有天赋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我付出了多少!永远也理解不了……”
“我确实不知道!”安竹突然的一声大吼,让近乎疯癫的晦宁也愣了下来。他扭头,双眼对上老和尚已经混浊一片的眸子,咬牙继续道:“我不知道您有多努力,可佛会知道。您说过,我们走过的每一段路,每一个行为举动,每一次怜悯和慈悲都是在为自己积攒功德,如果……”
安竹话没说完,晦宁已经抡起一旁的烛台向他狠狠砸了过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个不孝徒要说什么,没想到转来转去,还是在围着个佛说。
这种行为或许在安竹看来是佛门中人的正常对话,可是让晦宁看来,这可就跟在一遍遍的揭露他背弃佛门没两样了……
“咚”的一声闷响自思过堂中传出,紧接着,是老和尚疯狂的叫声。
然而没等周围弟子去探个究竟。只一道红光闪过,火光骤起,不多时,整个思过堂便笼罩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第二日下午。
闲来无事的贺宇帆带着念魂一起坐在茶馆里听评书。
刚吃了两口点心,方桌另一边儿的凳子就被拉开。抬头,是孔武那张熟悉的脸,两人打了个招呼,他就毫不见外的坐了下去。
“孔大哥今天来的挺晚的啊。”贺宇帆拿了一块点心递给孔武,又帮他倒了杯茶,才继续道:“这第二节 都讲了一半了,大哥这时候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可不是啊。”
孔武似乎是刚赶了路的样子,先放下那块桂花糕猛灌了三杯清茶,才撇嘴咋舌道:“说起来都怕你不信,昨天晚上的时候,青石山上面的那个寺庙起火了。我这一大早就帮着去救火,结果那火就像是有什么妖术似得,怎么都扑不灭不说,到了下午我们都放弃的时候,它反而自己灭了。你说这……”
孔武后面那堆感叹的话贺宇帆是一个字都听不下进了,他只是微微侧头看了眼一旁基本没人能看见的念魂,后者叹了口气,心有灵犀的点了点头,示意他猜想确实没错——
能做到孔武口中那个效果的,只有一种生活在炼狱火海,名为“火甲虫”的毒虫。
而普天之下能操控的了这虫子的人,怕是也只有叶无荒一人了。
“……不过啊,老弟这不是我说。那火邪门儿归邪门儿,里面的情况可就更邪门儿了。”孔武的性子一贯有些粗糙,尤其是讲到点儿的时候,也会沉浸在自己的描述之中。因此他倒是也没发现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对方已经开始发呆了。
不过话题扯回到寺庙里的情况了,原本就对这极度关心的贺宇帆也立刻回过神儿来。抬头看了眼面色糟糕的孔武,贺宇帆努力压着心底不好的预感,开口问道:“里面的和尚还有活着的吗?大哥您要是进去的话,有看到一个大概比我稍微矮点儿的小和尚吗?他长得挺俊,应该挺好辨认的。”
“里面没有一个幸存的,不过比你矮一点儿的……”
孔武摸了摸下巴,废了半天的脑子思考许久,他才带着些不确定道:“好像有,但是到底有没有我也记不清了。要说脸的话,那里的和尚都被烧的黑黑的,谁能看出来原本是个什么长相啊。”
“这倒也是。”
贺宇帆点点头,一边在心里更加努力着祈祷安竹平安无事。一边将话题扯回去道:“大哥您刚说那个寺里的情况邪门儿,那是怎么个邪门儿法?”
孔武闻言“啧”了一声。
似乎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他面色难看的摆了摆手,又缓了会儿才道:“犯人好像是跟那住持有仇,其他的和尚都是被一把火烧成了灰,只有住持一个人,被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线绳倒吊在寺庙门后,他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虫子,把他的肉吃的差不多了,但是那张脸却一点儿也没伤着。还能直接透过血看到他那副惊恐痛苦的表情,那场面真是,我现在想想,都觉得这真是恶心的不行了。”
贺宇帆听着他的描述,在脑中描画了一下场面,也终于坐不住道:“大哥你先吃着,我得去护崖寺里看看。”
“看什么?”孔武不解:“我们在回来之前已经把尸体都埋了,你就算现在过去,也只能看到个被烧坏的寺庙了。”
“那总归也还是去一趟的好。”
贺宇帆应着,没有再给孔武说话的机会,直接起身几步就从茶馆里跑了出去。
念魂一直紧随他的步伐,见他离开,自然也是跟着出门。顺带问道:“刚刚那个人说的,就是人蛊里面的情节了吧?”
“没错。”贺宇帆点头:“但是他做的比小说里过火多了。”
小说里只不过是让虫子钻空了晦宁的心,然而刚刚听孔武的那个描述,叶无荒对晦宁的仇恨可是比小说里要严重太多了。
念魂不知道贺宇帆在想什么,听到这个尚在预料中的答案后,也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现在是要去护崖寺找人蛊?”
“不。”贺宇帆说:“我去找我的朋友,一个叫安竹的小和尚。叶无荒是个城府很深又特别能忍的人,如果是他自己的事儿,他绝对不可能会提前这么久就屠干净个护崖寺的。所以我想到的,可能会让叶无荒失控的存在,应该也只有安竹了。”
念魂了然。
他毕竟算是贺宇帆的真爱粉,尤其是在对人蛊这篇停了遍评书又看了遍原作的小说上,他就算没有现实接触过几人,也多少还是能分得清人物关系的。
两人脚下步子都很快,只是说话的功夫,也回到了客栈的位置。
念魂不能离开番临城太远,而贺宇帆又担心一旦贸然前去,万一遇到正在发狂的叶无荒,他还有可能凶多吉少。
好在桓承之临走的时候给他留了个符咒,说是只要他这边儿撕了符,桓承之就能感应到消息,并且在第一时间赶过来这里。贺宇帆原本以为那玩意儿在下次相遇之前自己是用不到了,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才不过三四天的时间,他就到了必须要把桓承之叫回来的地步了。
心下思绪越理越乱,眉头也跟着越皱越紧。贺宇帆几步冲上客栈二楼,却在正欲推门的瞬间,被一旁挡过的念魂撞了一下,代替他作为首位,打开了那扇属于贺宇帆的客房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