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柳(64)
“...主人?”
柳栐言这次总算有了点反应,他怏怏移开手臂,正瞧见那人踌躇半举着手挨近过来的模样,柳承午本就半是担忧半是心虚,这会猝不及防对上主人视线,被那冷清清的目光吓了一跳,忙讪讪地收回手来。
而柳承午一旦因为局促变得畏手畏脚,就容易令他的主人觉得自己是在看一只可怜兮兮的大犬,柳栐言一时没绷住笑,倒从那些自怨自艾中脱身而出,他往边上挪了挪,颇为贴心地给柳承午腾出个位置,
“来,过来。”
nan风dui佳
第76章
如常的命令让柳承午稍稍放松了些, 他顺从地在柳栐言身边躺下,接着却被主人寻到手心慢慢扣紧了十指。
柳承午就因为这个完全超出预料的举动愣住了,他心中颤动,连呼吸都不由轻了几分, 因着不愿惊扰这份亲昵, 原暗卫在被牵住时连分毫都未曾敢移动过,他偷偷攥紧放在身侧的手, 转头小心打量柳栐言神色, 而这天幕星辰浩浩, 总让人觉得周围所见不算真切,更别提他的主人望着他的眉眼温柔,光是触着里头盈满的笑意, 就要令柳承午觉得自己是踩在醉梦之中。
毕竟不论扪心自问多少次, 柳承午都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入了主人的眼,作为曾经被称作暗卫的上不得台面的刀和剑, 他早在长年累月的规矩和责罚下变得木讷寡言,而这双手也在接连不断的任务中染上了不知多少人命, 留存着无论如何都洗不去的血污。
既是这般不堪的自己, 又到底凭什么能被主人像这样贴着掌心给予温暖。
柳栐言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只瞧见这人一副直愣愣的正在晃神的模样,他略微收紧与柳承午相握的指节, 转而看向头顶辽阔无际的苍穹。
比起城市中被灯火遮挡去光芒的黯淡的星子, 在柳栐言的记忆里,还有一片由漫长岁月模糊和美化过的,于幼年时印入眼帘的浩瀚星空。
然而就算是回忆里的那幅景象, 也比不过柳栐言眼下所见, 那就像是位于夜色中的真正的河流, 璀璨的星辰在里边流淌,由于照耀出的光芒过于绚烂,它们就仿佛触手可及一般令人心怀敬畏,同时又无法控制地沉迷其中。
柳栐言轻声喟叹,他浑身懒洋洋的,连说出口的句子都带着一股子恬适,
“承午,你会认星宿吗。”
柳承午闻言猛地清醒过来,他见主人专注于满天辰星,下意识便回应道,
“会一点。”
于是被凝视的对象就又换回了柳承午,他从主人饶有兴趣的视线里看出期待,因为担心自己的回答会让主人失望,这名原暗卫突然就有些结结巴巴起来,
“从前...从前出任务在外,有时会靠它来辨识方向,”
他说着顿了顿,声音忽的又弱了几分下去,
“...而在王府轮夜值的时候,若四周无事...属下也常分神看上一会的.....”
虽说绝没有向主人隐瞒的道理,但要当着主人的面承认自己曾在值守中分心懈怠,还是让柳承午羞愧的无以复加,不过柳栐言显然对这一点毫不在意,他在听过柳承午的说辞后所联想到的,是这人栖身于屋檐或树影之中,披星戴月,平静无澜的眸子里倒映着繁星的清晖。
明明只是勾勒出个画面而已,柳栐言却发觉自己忽然有些乱了呼吸,情不自禁地想要去亲吻躺在身边的柳承午,可惜有了刚才的经历,谨慎起来的柳栐言实在不敢再轻易越界,他略微蹭蹭那人的手背作为给自己的抚慰,闭上眼睛哑声到,
“你都识得哪些,和我说说看。”
柳承午听得主人示意,自不再去计较曾经是否算是失职,忙静默片刻定下心神,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他刚开口还带了点迟疑,后来发现主人没有要打断的意思,也就慢慢放下负担,还在主人的询问中说了不少执行任务时遇上的琐事,柳承午音色沉稳,再加上夏夜舒凉,愣是在不知不觉间让柳栐言萌生出睡意,应起声来一句懒过一句,到最后便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了。
而柳栐言在这夜得了默许,又仗着单钰多少已经算是知情,待到第二日天明后,行事间就仍旧没有委屈自己做收敛的意思,但凡有个明眼人在这儿,都能从他的言行中轻易感觉出对待柳承午时的不同来。
作为目前唯一的旁观者,单钰自然是首当其冲,不过柳栐言同自己的护卫亲密是亲密,会让柳承午感到难堪的亵狎之举却也从来没有做过,单钰有意无意地回避过几次,后来见他们相处实在妥帖,一副理应如此的和睦淡然,倒让她觉得是避开的自己太过于小题大做。
单钰琢磨出别扭,干脆让自己试着坦然应对,她本就不是扭捏的性子,等调整过相处的方式了,反而还感到轻松不少,找到相处之道的单钰豁然开朗,她与另外两人融融恰恰地吃过早饭,便主动请缨要去驾驶马车。
少女笑起来神采飞扬的,让柳栐言的考虑不过在脑中转了一瞬,就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
既然昨日已经应承下对方要给他做护卫的请求,那单钰身为镖师,又如柳承午所言有武艺傍身,柳栐言自然没道理对这些视而不见,要将单钰当做柔花弱叶地一直放在马车之中。
他仔细嘱咐过这位新旅伴,让她在劳累时务必要主动告知,单钰对此爽朗应下,她待主从两人先后入了马车,才兀自坐在车头,抖落缰绳驱使拉车的马匹向前行进。
这野径小道上碎石甚多,车轮滚过时不免微微颠簸,单钰令马慢行换得平稳,边又一茬没一茬地听着车厢里的谈话。
他们交谈时的音量并不高,再隔着竹帘与轮轴咕噜转动的声响,传到单钰耳边便已是断断续续,单钰无意打探其中内容,权当是在途中用来解闷地听个响儿,只是后来车内的动静听起来像在念诵什么篇章,单钰囫囵听了几段,隐约从里边辨出个名来,才意识到柳承午是在背药材。
经过之前的交流,单钰知道柳栐言是正在云游的大夫,而柳承午虽是习武的护卫,看样子倒也在跟主人学习岐黄之术,只是这药名背着背着,却被柳栐言出声打断,接着两人淅淅索索地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柳栐言低低笑了几声,柳承午似是被他笑的窘迫,压着声音含含糊糊地唤了一声主人出来。
坐在外头的单钰就搭起手中的马鞭,不自觉地跟着弯起嘴角。
她其实很庆幸能与这两人同行,从旁观摩他们各自的耐心爱惜和全心敬慕,毕竟单钰自己刚经受过兄长的背弃,正是情绪苦闷之际,若再不遇见些并未沾染上算计的柔情软意,怕是连这颗心都要变寒变冷,稍不留神就会拐进死胡同里去。
单钰靠在车架上,慢悠悠地晃荡双腿,她将细而软的鞭子打在空中,如同要打断那些过往的愁绪一样,干脆利落地带出一声啸响。
第77章
★倒v结束
喧闹繁华的街道上, 缓缓地行驶过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瞧起来极不起眼,不说在前拉引的并非什么百里挑一的骏马良驹,便是车身也十分质朴,除去一只悬挂的银色镂空小球, 其余没有任何用来装饰的物品。
然而就算如此, 也常有路人在其悠然经过时打量上那么几眼,究其缘由, 却是因为坐在车头充当马夫的, 是名正值华年的娇俏少女。
落落大方的姑娘家手执马鞭, 有一下没一下地将鞭尾轻点在马匹身上,她并未做出什么与众不同的举动,但看起来就是有一种普通人家所没有的, 属于江湖儿女的自在和随性。
女子环顾左右, 对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以为然,等路过一家装潢气派的热闹酒楼时, 那双灵动的眸子倒是蓦地变亮几分,她拉紧缰绳令马匹停下, 接着动作轻快地跳下车头, 向车厢内部朗声问到,
“公子,这最大的酒楼里成不成呀?”
少女的音色脆亮亮的, 又透着点说不出的孩子般的狡黠, 惹的不少人要侧目去看,而随着她的发问,很快就有人从车中越身下来了。
那是个身形挺拔的青年, 落地时踩下的脚步却轻的像是没有重量似得, 显然是经过常年习练的武者, 因着他神情平静,身上着的又是深色的墨青衣物,给人的感觉就格外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