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不知道我会死遁(57)
“玄……玄陵想看见大人。”他眼巴巴地抬头看顾惊欢,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一点。
实际上心里在想,只有看见顾惊欢,他才不会害怕自己被丢掉。
顾惊欢本来很无所谓,但是转念一想,玄陵身上毕竟有自己的标签,教不好丢的是自己的脸。
于是左手卷着的书拍在右手手心握住,颔首道:“从史书开始,之后还是由我来教你。”
玄陵高兴地眨了眨眼,把眼泪挤了回去。
他想,也许自己会成为顾惊欢心中的那个特别,只要自己还活着。
第32章 诡辩之术
严夫子教了玄陵两个月,就赶上了正常王子七岁以前的进度。
顾惊欢教了玄陵四个月,就将四书五经一股脑塞给玄陵,拔苗助长似的让他学完。
事实上玄陵在任何方面都极有天赋,尤其是过目不忘的本领让他做任何事都有所依仗,他唯一的缺点就是思考方式容易极端,这和他以前被打压的生活环境有关。
但是现在他已经能很好掩饰,往日不跟在顾惊欢身边的时候,他就是一个翩翩佳公子,青涩而俊俏,资历再老的宫女看到他都会心软。
而玄陵的性格一直由顾惊欢把控着。现在是塑造一个孩子人格的关键时期,而顾惊欢也想看看彻底成长之后人皇真实的模样,所以并没有在这方面夹带私货。
但除此之外,在其他方面,顾惊欢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玄陵往往上一刻还在老师的微笑中如沐春风,下一刻就看到那个笑容冷了下去,而这种转变往往预示着顾惊欢心情不好,而玄陵的身份从“学生”变回“奴婢”。
也就是在功课之外,玄陵多出了一倍的工作量,要负责打理宫殿的上上下下,大到清洗宫殿的所有石板路,小到伺候顾惊欢沐浴更衣,哪里都不能让顾惊欢挑出错处。
时间一久,这种铡刀时刻悬在头上的危机感,让玄陵逐渐分不清自己的恐惧和期待。
他分明恐惧冷着笑脸的顾惊欢,喜欢像老师一样关心他的顾惊欢,现在两种感情逐渐扭曲融合,最后全然变成了依赖。
只要顾惊欢还搭理自己,那玄陵就并不是毫无价值的野狗。
这种依赖,顾惊欢并没有察觉,他只是在数着日子,和殷王打赌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
殷王每月会抽查王子们的功课情况,每三个月会考校一次策论。
目前殷长留是殷王最小的孩子,和玄陵差不多大,却是殷王最给予厚望的一人,他对殷长留的功课极为上心。
不过殷王当然还记得被自己亲手送到顾惊欢那里的玄陵,当时为了不让顾惊欢太无聊,答应半年后将他教导出来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比较。
索性殷王自己也不真觉得顾惊欢会好好教孩子,只要顾惊欢高兴就行。
所以他的态度漫不经心,甚至可以说带着一丝上位者的轻蔑——并不是针对少昊氏血脉,而是除了顾惊欢这个超脱世俗的青狐,其他都是他的臣民,在王权之下。
这一次比试,对殷王和顾惊欢来说并不正式,更多偏向于“玩乐”性质。
但是被顾惊欢带入学殿的玄陵,顺着宫人的示意来到殷王和各位夫子面前,余光瞥到了顾惊欢的眼神。
不能输。
顾惊欢的眼神告诉他,玄陵不能输给殷长留。
玄陵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常日表现在宫女面前那种纯善的模样。
殷长留自从半年前见过一次青狐,已经在内心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不过他不愧是殷王嫡子,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直正经严肃地保持周全的礼数。
他年纪尚小,不知道殷王为何对青狐那样青睐有加。
不过即使殷王表面上表现地漫不经心,殷长留也能看出,父亲眼神中的认真。
这是机会,让殷长留弥补半年前没有被顾惊欢看中的机会。
如果这次还没有入顾惊欢的眼,他也就没有用了。
长留只是殷王嫡子而已,并不是长子,殷王还有许多儿子可以替代他的位置。
想通这一切的殷长留面色微微发白,看向另一边同样面色凝重,眼神冰凉的玄陵。
最后是殷王先发话。他看顾惊欢兴致缺缺,显然已经开始感到无聊了,于是微笑着将青狐的注意力拉回来,提出今天的策论题目。
“就以书中‘青林剿匪’这一事件为题吧。”殷王似是随口一说,“长留,玄陵,你们有何看法?”
殷长留和玄陵端坐于下方,两端各摆放一节长桌,两个孩子正对而坐。
顾惊欢还没察觉出什么,殷王首先察觉到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青林剿匪是上上任人皇在位时发生的事。顾惊欢自顾自思考,当时青林山匪极为嚣张,在氏族手伸不到的地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那一任人皇试图剿匪却失败了,还折损了一个皇子。
不过皇子折损后,青林山匪也逐渐销声匿迹,这也就成为只在史料中提到的帝王故事。
对于没有答案,没有结局的案例,给出的解答各不一样,也就杜绝了玄陵和长留以“标准答案”回答的可能。
顾惊欢有了点兴趣,眼神扫向玄陵所在的方位。
他以为能看到玄陵愁眉苦脸思考的模样,却在眼神扫过去的同时,就和那双亮晶晶像小鹿一样的眼睛对上。
玄陵好像知道他会看自己,眼神就没从顾惊欢身上移开过。
他就像并不打算思考,专心等着顾惊欢可有可无瞥向他的一个眼神。
和顾惊欢对视上以后,他如愿以偿般露出个甜甜的笑。
顾惊欢面无表情移开视线,他要吐了。
殷长留首先反应过来,站起来对殷王和顾惊欢的方向微微躬身,似是鼓起勇气道:“在此之前,长留想先和青林山匪的首领说一句话。”
顾惊欢并没有对他突然没头没尾的举动说什么,只露出感兴趣的眼神,殷王自然和蔼道:“你想说什么?”
“友人有疾,不忍委之,宁以我身代友人命*。”
顾惊欢笑了一声,殷王也愣了愣。
玄陵的视线终于从顾惊欢身上恋恋不舍扯下来,落到殷长留身上变得幽深。
“看似胡说八道,其实在把自己比作荀巨伯,效仿信义退兵之旧典。”顾惊欢嘴角的笑容没有落下,“你很好。”
“荀巨伯朋友的村子遭受土匪袭击,荀巨伯却没有丢下朋友逃命,而是愿意用生命与土匪交换,让朋友活下去。”殷王也眉目舒展,“此乃大义,仁君之风范。”
“仁君需以信义为骨,情谊为血肉,此才为君王立足之典范。”殷长留正色,挺直背脊。
有了这个开头,他接下来的话也顺理成章,阐述作为“仁君”时剿匪的对策。
顾惊欢没有再感到无聊,他静静地将视线放到殷长留身上。殷长留无疑是殷王和自己的契约中提到的需要保护的殷氏血脉,作为交易的附属,顾惊欢一开始对殷长留并没有别的看法。
现在他却第一次有实感。
也许殷氏的下一代君王……也还不错。
直到长留说完,坐回自己原处,顾惊欢才将目光转移到已经一言不发站起来的玄陵身上。
他想知道玄陵会给出什么答案。
在此时此刻,珠玉在前,殷王眼皮子底下。
这个用半年赶上其他王子数年学识的未来人皇,能表现到什么程度。
现在“剿匪”成功与否已经不是策论的主要目的,殷长留就看出来了,这是在借旧典故表现自己所求的“道”。
剿匪的对策粗糙一点也没关系,他已经在顾惊欢眼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玄陵能看出来吗?顾惊欢真的很好奇。
在顾惊欢隐含压迫的视线,和殷王的审视中,玄陵低下头,没有露出自己任何表情。
“我的对策是……听之任之,推波助澜。”
孩子清凌的声音响起,殷长留愕然抬头,殷王面色沉下来,顾惊欢一眨不眨,盯着玄陵已经攥紧衣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