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灵植还结算吗(63)
这……
怕不是要酿下大错!
古茗越想越担心,越想越焦躁,额头上冒出一层层的汗水来。
他终于忍不住,正要抬脚直接进入那明镜台去看看情况,忽而,远远地,他看到一个年轻修士,手中抱着那神焱芦苇草,连飞带跑地,出来了。
“如何?”
古茗慌忙迎上去,看向林澹怀里的灵植,“没能送出去?”
林澹摇摇头,“不是,尊上他,说把这灵植,送我了。”
古茗一听,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来。
他太了解自己的掌门了,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逸致送灵植,而不是把壮壮连人带草轰出来,那就是心情不错。
想到这里,古茗微微怔住。
……心情不错?
今天可是寒灯真君的百年忌日。
往常这种时候,他们寒玉宫里的修士们,能不被掌门无意中散出来的凌冽寒意冻伤,就谢天谢地了。
怎么壮壮进去一趟,非但没有惹恼掌门,反倒……让掌门变得心情不错了?
古茗领着林澹往玉石长阶上走的时候,忍不住问:
“小犬道友,可是做了什么,让掌门竟愿意在这个时候,送你这神焱芦苇草?”
林澹赧然笑笑,“也没做什么,就是聊了两句闲话。”
古茗跟着笑起来,“想来,哪怕是闲话,也应当是掌门十分受用的,宽慰的话吧。”
林澹想到古茗刚才话里的深意,又问:“你刚才说的,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他说着,又抬头,看向寒玉宫正上方突兀地浮现的那巨大的冰雪做的“祭坛”。
听到林澹的问题,古茗怔住,“你……原来你竟不知道?”
林澹更懵了,“知道什么?”
古茗垂下眼,轻声说:“三百年前的今天,掌门的师尊,寒灯真君,身消道陨了。”
林澹哽住,很轻地从喉咙里叹息一声。
原来,是因为这个伤心?
古茗看他那样子,忍不住问:“小犬道友,连掌门为何事摆的明镜台,竟然都不知道,那刚才,如何能想到去宽慰掌门的?”
林澹被噎了一下,只能如实回:“我就是,看到尊上伤心,不想他那么难过……”
古茗一时无言以对。
寒玉门之所以能成为北斗大陆最大的门派,屹立百年不倒,是孤月真君一手撑起来的。
整个宗门上下,记挂掌门安危的修士,不胜枚举。
他们之中,有像玉水峰峰主那样,定期为掌门献上万寿阳灵丹,帮助掌门减缓修炼的痛楚的。
也有像左右护法那样,愿意随时为掌门拔刀迎敌的。
还有像古茗这样,勤勤恳恳服侍掌门日常起居的……
他们景仰、敬重、忌惮、乃至惧怕掌门,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诉说着自己对掌门,对寒玉门的忠诚。
可是,他们之中,却没有一个人,在祖师爷百年忌日这一天,有胆量走到掌门身边,讲一句宽慰的话。
他们从未想过,或许做到孤月真君那个位子上,这么久了,他需要的,根本就不是天材地宝、灵丹妙药、锦衣玉食,而只是,一句问候。
像朋友,像亲人,像爱人那样,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候的话。
古茗怔怔地看向林澹,深吸一口气,鼻息之间,萦绕着对面至阳道体修士身上那独特的火烧旷野的味道。
古茗忽然明白过来。
之前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整日只知道在小菜园子里种杂草的低阶修士,会那么与众不同。
因为,这个修士,他并不遵循他们这片大陆固有的陈规旧制。
他虽然也会跟着其他修士一起跪拜掌门,也会在掌门释放威压时,本能地打抖,可是打从心底里,这个修士眼中的掌门,与他们眼中的,是不同的。
所以,一个最底层的练气境小修士,面对北斗大陆最顶级的渡劫期大佬,却能抛开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境界鸿沟,看到对方脸上细微的神情。
靠近那明镜台,其他修士看到的,只有极寒之气和无尽威压,林澹眼中,却只看到了一个孤独的身影,和对方脸上的伤心和难过。
想通这一层,古茗笑了,轻声说:
“谢谢你,小犬道友。”
林澹有点懵,“谢我什么?”
古茗想说,谢谢你出现在掌门身边,但话到了嘴边,又换成:
“谢谢你,这样关心掌门。”
……关心?
……这便是关心吗?
……他只是下意识送了一朵小红花出去,想逗掌门开心,这样就算是关心了?
这个问题,一直到回去小菜园,躺在田埂上,看着夜空中悬浮的那座冷森的宫殿时,林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自己刚才在那冰冷的大“祭坛”中央,对掌门做的事,说的话……
林澹腾的一下从地上弹起来,脸烧得滚烫,抬手用力抓了抓头发。
他那时候,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那时候上头说的话,做的事,想的东西,现在回忆起来,羞耻得林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什么“不想看他一个人伤心难过”,什么“还想要留住那个漂亮的笑容”,还送什么小红花,这都什么啊……
这怎么,像十六岁的纯情男高中生碰到初恋了似的?
他凭什么会对掌门生出这样的心思?
“啊……”
林澹重新躺回地上,视线放空,看向远天,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真的在关心掌门?
可他为什么要关心掌门?
他爸妈走的早,除了那些工地上来来去去如过眼云烟的兄弟们之外,林澹这辈子,唯一真正关心过的,只有一手把他拉扯长大的奶奶。
很多年前奶奶离开之后,林澹一直以为,从今往后,他想要无条件地关心爱护的人,就只有他那个还没出现过的媳妇了。
可是现在……
媳妇没出现。
他怎么……反倒把这些心思,全用在掌门尊上身上了?!
第40章
月亮高悬。
吴超从阳灵花园边上的酒桌下来,腰间别着个酒葫芦,一手捏着个长颈酒瓶,一路哼着歌,晃晃悠悠地往小菜园子里走。
刚推开木栅栏门走进来,远远地,就看到那新来的修士仰面平躺在地上,苦闷地哀嚎。
吴超拐去那田埂边上,顺势在对方边上的泥巴地上坐下来——林小犬现在躺在田埂上时,已经不会专门铺凉席垫着了,吴超知道,那是因为这年轻修士现在已经学会清洁咒,不需要那些凡人才用的东西了。
吴超一直以为,这段时间林小犬挺得意的,修为涨得飞快,跟炮仗似的,一飞冲天,而且赶上了好时候,正巧遇到寒玉门积功德,公开了一大批低阶功法秘籍,所以跟着学了不少小法术。
这日子过得顺风顺水的,有什么苦闷的地方呢?
所以吴超凑到凑过去,拿胳膊肘怼了怼对方,“咋了,小老弟,有心事?”
说着,把自己腰间的酒葫芦拽下来,递到林澹面前去,“有什么不开心的,讲不来,让老哥我开心开心?”
林澹把挡在眼睛上的手臂拿开,就看到送到面前来的酒葫芦。
他心里烦闷的点,一个也没办法讲出口。
他能讲什么呢?讲自己对高高在上的靳掌门,生出了一些只有对未来媳妇才会有的奇怪心思?
这种事情,打死他也不可能讲出口的。
所以他只能默默地将那酒葫芦接下来,然后一口接着一口地往肚子里灌。
吴超见状,乐了,
“别光喝酒啊,说词啊。”
林澹瞥他一眼,只闷闷地喝酒,仍旧一言不发。
吴超见他三两下把自己葫芦里的酒喝了大半去,有些心疼,忍不住说:
“别怪老哥没提醒你,这酒喝着清甜爽口不辣喉,实际上后劲大着呢,就你这境界,喝多了,未必受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