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也想不到[重生](8)
看少年的表情,邱翡就知道他没做。
邱翡把自己的作业抽出来起身丢到对方桌子上,“老江的作业建议你还是做一下比较好。”
老江?
一个弥勒佛似的白胖中年男人形象在邱宝珠的脑海中慢慢变得具体清晰起来。
老江以长相看起来有多和蔼心就有多狠在济才中学闻名。
他是年级主任,曾经还是省内的金牌数学教师,不止擅于管理统筹,教学能力更是出色,所以他也代好几个班的数学课。
老江作业给的又难又多,完成不了他有多的是手段整治,其中最擅长的一项就是请家长。
不管有钱与否,天下父母心是一样的,于是什么少爷小姐到他手里都成了鹌鹑。
邱宝珠想起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合上电脑就埋头赶起作业来。
至于刚刚都有谁陆陆续续进了教室,他没注意到。
快上课了,教室里的学生快到齐了,教室里越发吵闹,邱宝珠从桌子里翻出耳机戴上。
他没放歌,只是打开了降噪模式。
沉宸这时候恰好抱着一兜巧克力从走廊飞跑进教室。
“我从曾铭西那小子书包里抢的,快快快!咱们赶紧分了!等会他估计要来追杀我!”沉宸话说得漂亮,实际上巧克力只给自己人。
“不是那谁,掉你桌子上了不好意思啊,麻烦给你旁边的兰coco。”
“赵霆。”
“老萧接着!”
“邱翡,你要不?”
“邱宝珠~~~~”
沉宸站在讲台上投篮,两块巧克力从讲台往被投掷对象所在的方向飞去。
然而少年戴着耳机正全神贯注地在抄作业,根本没听见,更加没看见。
巧克力眼见着直接冲邱宝珠脑门砸去了。
后排一个男生在这时候拎着垃圾桶正好往前走,巧克力砸在他的肩上,掉落在地。
“哎哟,这真是,不好意思啊那谁。”沉宸在讲台上抱拳,“你帮我把巧克力捡起来给邱宝珠一下呗。”
不是自己人的话,沉宸都懒得唤他们名字,统一的“那谁”。
对方眼锋极冷地睨了沉宸一眼,但并未发作,而是先弯腰拾起地板上的巧克力。
巧克力拾起来了,卫樹指间轻捻慢挑。
邱宝珠在这时候长舒一口气,靠着椅背,欠伸了一个大大懒腰,终于抄完了!
很快,他余光瞥到桌沿边上的衬衫衣料。
少年的心微沉复起,勉强抬头。
卫樹脸上的伤淡了一点,白净不少的同时,更添漠然。
他双眼皮偏浅,眼皮很薄,面皮紧贴着骨骼,棱角清晰又锋利。
巧克力在他手中转了一圈,“哐当”两声,被丢进了他手中的垃圾桶。
邱宝珠吓了一跳,不明所以,他瞪圆了眼睛,“你……”
卫樹垂首,他扯了下嘴角,语气不咸不淡,“过期食品,你要吃?”
第5章 哪怕是一条狗,也不免要围着邱……
过期?
那不吃。
邱宝珠一肚子的气从浑身上下几个孔眼里泄空,他懒散下来,“那丢了吧。”
少年表现得有些冷淡,和以往对同班同学的态度有些不一样。
再度抬眼时,卫樹已经从教室前门走出去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好些人把撕开的巧克力又默默放了下去。
沉宸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衣袖一拉,奔下讲台,“杂种曾铭西!居然敢用过期的糊弄我……”
“老……老江?”
江春仁背着手,双脚气势汹汹地往前踢踏,气球一样的肚子和翘起来的脚尖先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他往前走一步,沉宸往后退步,他再往前走一步,沉宸再往后退一步。
在哧哧笑声中,邱宝珠手指无意识在桌面上划着。他在走神。
济才中学“派系”分明,总的分有钱没钱,有钱的又要分老钱新钱,老钱又看背景软硬,新钱又看前景排场。
没钱的就比较简单了。
没钱就是没钱。
两派人通常都是自己玩自己的,众人不会将喜恶明确地写在脸上,只在言行上泾渭分明。
邱宝珠和卫樹虽是同班同学,但上一世,邱宝珠却是到高一学年结束后才知道班里有这么一个人。
卫樹是宁康本地人,却是教导处从外地中学掐来的尖。
卫樹性格孤僻,校内校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萧游他们以貌取人,最初还以为这是从外地来求学的新贵之子。
见卫樹衣食住行清简,也依旧以貌取人以为这是他特有的质朴做派,直到证实是他们看错了——卫樹的家庭条件在济才甚至排倒数。
一时间,朝卫樹抛过去的所有橄榄枝都迅速回收了。
邱宝珠怔然回忆着回忆过往,江春仁在讲台上嘴巴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他一句都没听。
笔记本屏幕上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萧游:放学了游戏厅去不去?]
邱宝珠手指敲了几下键盘。
不想去。
[萧游:那你给我送那么贵的紫翡是什么意思?我妈说要三四十万。]
无利不起早。
邱宝珠看着萧游发过来的一行文字,他能理解萧游的想法。
邱宝珠确实不是无缘无故送他贵重礼物,他念着萧游上一世因为自己挨的那一耳光,念着他被打断的腿。
[萧游:你广撒网啊哥们儿?]
邱宝珠回:撒什么网?
江春仁还在讲台上讲话,拎着垃圾桶的卫樹径直从前门走进了教室,江春仁用充满爱和欣赏的眼神目送男生回到座位上。
如果想要被江春仁使用类似的眼神注视着,总分低于六百的学生是别想了。
邱宝珠垂眼,嫩绿的眼睛被鸦羽一样的睫毛盖住后,颜色变暗。
他又回复萧游:哪个游戏厅?
邱宝珠几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就连和邱翡,也是在邱家破产后关系才逐渐拉近。
明明他和邱翡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却并不亲密,甚至还有些生疏客气。
他成绩一般,邱翡成绩好。
邱家钟鸣鼎食之时,他不以为自己比邱翡差。反倒是邱翡木讷呆顽,邱金言和何英洁不喜爱邱翡,也不是不能理解。
所以那时候就算自己和邱翡不亲近,他也不觉得可惜,更加从未因此懊恼过。
他最不缺的就是朋友。
后来邱家罗掘俱空。
他们一家四口蜷缩在一厅两室的出租屋里。
出租屋冬冷夏热,整个房子像个死蜗牛壳,昏暗潮湿,散发着终年不散的腥气。
邱宝珠和邱翡共用一个十平米大的房间,挤在一张床上。
而他不以为意的邱翡从那时候成了全家的希望。
妈妈的口中也出现了陌生刺耳又随处可听的祷告:“邱宝珠真是一点都指望不上,我这辈子可全指望小翡了。”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邱宝珠,则被何英洁要求以后任何事情都要以邱翡为先。
就连洗澡他也得排在邱翡后面洗。
他在父母的骤然变脸下,谨小慎微,惶惶不可终日。
邱宝珠受不了这样,越发沉默,越发郁闷,越发像以前的邱翡。
他想到电视剧里的一句台词:安娜并非天生就是安娜,安娜是被塑造的。
自己也是。
他沾沾自喜的一切,都取决于外部条件的托举。
邱宝珠以为邱翡会和父母一样,对自己不屑一顾。
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给邱翡嘲笑自己的机会。
但邱翡和他以为的不一样。
邱翡兼职挣了钱,会把一半都花在他的身上。
因为害怕父母说浪费钱,两人躲在同一张被子里,邱翡把蛋糕盒子打开,是邱宝珠以前吃了一口就懒得再吃第二口的昂贵甜品。
在逼仄拥挤的小出租屋里,邱宝珠和邱翡关系却比以往更亲密。
邱宝珠边吃蛋糕边说邱翡对不起我也会努力挣钱给你买资料书云云。
邱翡却说没关系的,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