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为了崽子(9)
进了诊室,江成川一改方才在外面的死缠烂打样,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斟酌了许久才郑重其事地开口,“其实,我不是替我老婆来看的。”
女医生眉梢一挑,“那你是替什么人来看?”
江成川看她表情有点不对,猜测她恐怕是误会了,把自己当成了乱搞关系的渣男,连忙解释,“程医生你别误会,我还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
“小伙子,你不是来恶作剧的吧?”程医生语气有点不快乐了。
“……倒是交过男朋友。”江成川尴尬地说着,脸像着火了似的通红。
“所以呢?”程医生依旧搞不懂他的来意。
“……我怀疑自己怀孕了。”
第九章
程医生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俊俏的男生会突然爆出这么一句惊掉下巴的话,目瞪口呆的同时不由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患者。
“……小伙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她郑重其事地问。
江成川知道换成任何人猛然听到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一时半会儿都肯定没法相信,甚至搞不好会被当成疯子赶出去。
但他为什么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对她说出口呢?因为她是程医生,曾经对他伸出援手的程医生。
说起曾经第一次跟程医生见面,江成川记忆犹新。当时的情况完全不像现在这么平静地走流程,他那时刚在苑云实习几个月,从头到脚都充满了对美好未来的憧憬,走路带风,神采焕发。
某天肚子鼓鼓地到医院检查身体,却被内科医生告知怀孕了,江成川当时差点没跟那个内科医生打起来,好在人家医生脾气好,不但没有追究他的过错,还好心带他去产科找相熟的医生。
那个相熟的医生就是程医生,一个说话不紧不慢,看病耐心仔细的中年女医生。不论她当初是出于对独特案例的好奇还是女人的善意,总之她确确实实帮了江成川大忙,一点不丢人地说,这是江成川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好人。
江成川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有了独立生活的自觉。
在七八岁的江岩洗澡还要黄珍亲力亲为的时候,他就已经会端个小盆搓张小毛巾自己东擦擦西擦擦;长到十二三岁,江岩江鸣江瑶只懂伸手向父母要零花钱,他却知道捡些破铜烂铁塑料罐存起来去卖废品。
在江家的十六年,他那少的可怜的零花钱全是靠自己卖废品得来的。
或许是因为他这点异于常人的爱好,江成川一直朋友不多。但别人不爱搭理他,他也不在意,他有自己的交际心得。
在瞧不起他的人里,他很敏锐地将他们划分成两个大类,值得的,和不值得的。值得的,指的是成绩好,家境好,长得好的,三者兼有或独占一条都行,对于这个大类里的同学,不管他们对自己怎么看,江成川都一如既往地态度和善,礼貌周到;而不值得的,就是那些成绩不好,家境一般,长得不好看的,你对我嫌弃?我甚至连白眼都不给你,假笑两下意思意思就算了。
不得不说,虽然打小起江友良黄珍对江成川并不上心,但毕竟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他还是很大程度上染到了他们很多缺点。
关于看人下菜碟这个部分,就是最好的证明。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对男女能走到一起成为夫妻,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因为两人在某些方面拥有共同的价值观,或许有时候这种共同点并不凸出,但时间一长,总会互相彰显。
江友良跟黄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两人一个好讲究,一个穷抠搜,乍一看一点不同步,但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势利。
势利,这个词挺不讨人喜欢的。但不得不说,某些时候,它带来的利益又挺直接,江友良两口子恰恰就是沾了这两个字的光,找对了门道拜对了菩萨,发了几笔小财。
当时江友良喝着小酒,志满意得地教江岩,“儿子,爸告诉你,做人,得放聪明点,得懂得识人辨事,闲事少管,当断则断,越是穷的人越要离他们远点,免得哪天借钱借到你头上,那些有能力的,就要想办法去打好关系,多个门道多条路子,哪怕是沾沾人家运道也是不错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就叫趋势,懂不懂?”
江岩当时只顾着替他爸吃花生米,他听没听懂不知道,反正蹲在一角写作业的江成川是听进去了,这话听着似乎还挺有道理,聪明的人才有前途。
江友良恐怕也想不到,他几句酒后歪理,江成川竟然可笑地实践了下去,不仅初中,高中,甚至到了大学还在继续贯彻。
势利有什么不好?又不害人不犯法,找几条捷径走走怎么了?
于是大学第一个学期还没结束,大多数认识江成川的人就对他这个势利眼敬而远之了。
外表光鲜美丽,内里庸俗小气,这种反差实在恶心人,就好比你看到一朵花开的十分动人,忍不住靠过去嗅了嗅,但却发现这花是从粪堆上长出来的……
长在粪堆上的小花江成川自然是闻不到臭的,或许说,已经闻习惯了,大学里人才济济,他忙着交朋结友扩展人脉呢。
姜淮高平他们就是在社团里认识的,江成川跟他们不在一个系,但聊得还挺来,两人都是本地人,爱玩爱热闹,对江成川这随时随地脸上带笑话里带花的性子还挺喜欢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加上江成川外形出众,熟了以后出去玩经常会叫上他。
一开始江成川还挺不适应,毕竟出去玩就要花钱,钱这个东西,恰恰是他的克星,一次两次蹭吃蹭喝还没什么,三番四次的总是不好,你今天吃了人家的,明天不得请人家吃回来?
于是后面几次姜淮他们再叫出去吃饭喝酒,江成川就尽量找理由推脱了,打球爬山可以,花钱的活动就算了吧。
他不仅不去蹭吃蹭喝了,还到处找兼职,上完课就见缝插针地去赚钱。
说起兼职,又不得不感谢姜淮,他这人虽然爱玩,但人很好,家里条件不错,朋友多门道也多,约了江成川几次约不出来就几乎明白他的难处了。
后面又见他在学校外面的炸鸡店兼职,就好心帮他找了个校稿的兼职,时间不限制,待遇也还不错,正是江湖救急好时候。
江成川十分感激姜淮的好意,从善如流地辞了炸鸡店的兼职,还惹得店老板挺不乐意,要知道江成川往炸鸡店柜台一站,连洒调料粉都吸引女学生,营业额都涨了多少!
江成川又不傻,有轻松的活当然不会去选择天天对着油烟,毕竟这颜值也是竞争优势,熏坏了得不偿失。
就这样,江成川又可以跟着姜淮他们出去凑热闹了,今天酒吧明天会所,简直乐不思蜀,一眨眼,大一大二就那么过去了。
第一次见到李望白,是个巧合。
大三上学期,江成川跟姜淮一起去参加高平某个朋友的生日酒会,其实这主人翁他们两也不认识,高平这人好凑热闹,又好面子,寻思着多带几个人去,左右都是好朋友,倍有面儿。
这个过生日的嚣张货就是李望白某个外支的堂弟李肖。
李肖这人性子直,做事壮,高兴了对谁都能称兄道弟,不高兴了女朋友都当众吼。
头一次同桌游戏,同样是高平带来的朋友,李肖唯独格外看不上江成川,觉得他谄媚圆滑,又是个外地人,最可恶的是,江成川坐在这桌上,所有女孩儿都往他那儿瞅,明显要把他这个寿星冷落的节奏。
“五点,大,你喝!”李肖火里火气地将筛盅掀开,指着江成川叫道。
江成川看出来这家伙在针对自己,刚才点名让要跟他比大小就算了,现在又一副要找他报仇雪恨似的样子,酒倒那么满,要不是难度太大,李肖估计得给这酒杯再用奶油升截边。
蹭过诸多酒桌的江成川当然不会怯这点场,有钱富二代嘛,难免脾气大,能理解。
他和和气气地笑着端起酒杯,先是恭维了李肖两句,然后痛快地将酒杯喝了个底朝天,“愿赌服输。”
李肖不冷不热地看着他,“你也是阿平他们学校的?”
“是。”江成川抽了张纸抹抹嘴,点点头,“不过不是同一个系的。”
“听你口音不是S市的吧?”李肖查户口式地找茬。
江成川笑容不变,来S市的这几年,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地域性嫌弃,对于这种肤浅的人,他一概都是用世界和平,春暖花开的笑容应对,“对,我是J省的,原来就很向往S市的黄金大道,所以报考的时候就填了长青大学。”
黄金大道,S市的一道著名风景,位于飞霞路。路边种满了银杏树,一到深秋,金黄色的银杏叶飞落而下铺满大道,浪漫迷人美不胜收,因此得名黄金大道。
一般遇到像李肖这样的本地地域歧视者,江成川都会特意加上有关黄金大道的这么一句,落落大方的回应,再真心实意地夸一夸你,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就别说了。
当然,倒不是违心地抬举,他确实很喜欢黄金大道的那些银杏树,一连两个深秋都特意跑过去接受洗礼。
但江成川低估了李肖的跋扈,只见他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杠直地说,“J省?那你吃得惯S市的东西吗?听说你们那儿的人口味都很重。”
李肖话都说得这么打脑袋了,在场谁还听不出他的贬低之意,高平跟姜淮连忙出来打圆场,“中华大地是一家,喝酒不分你我他!来来来,别光顾着聊天,继续玩游戏,喝酒!”
旁边几个女生略显怜悯地看了江成川两眼,似乎还挺替他感到委屈。
江成川本人则显得很坦荡,该笑还是笑,该喝还是喝,他是陪高平来的,撑的是高平的场子,可千万不能丢人。
想到这,江成川笑容更甚,若无其事又灌了一杯酒。
被高平那么一打岔,李肖暂且不跟他为难了,一边跟身边的女孩子说笑,一边刷起了手机。
也不知他从手机上刷到了什么东西,突然把那喝得红肿的眼皮一抬,站起身来往外走,“你们先玩着,我出去找个人。”
高平把筛盅一摇,奇怪地问,“找谁啊?等着你切蛋糕呢,别跟人跑了哈!”
“你们先切,我马上就回来。”李肖打着电话就出去了。
“神经病啊,寿星不在我们切个屁啊!”
“都说他寿星,你还骂他神经病?”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笑。
“他本来就是!”高平也熟络地跟着笑。
第十章
李肖一出去,姜淮就靠了过来,跟江成川低声吐槽,“这家伙,长得像条大鲶鱼似的,嘴巴怎么这么毒!”
江成川撇撇嘴,也压低了声音回答,“管他的,咱们又不是冲他来的,酒好喝,东西好吃,有美女看就行!”
姜淮坏笑两声,“说的对!”于是一抬手,按下服务铃,又叫了一瓶好酒,跟江成川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了起来。
旁边高平忙着泡妞一时不察,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这两人把着瓶马爹利跟喝凉茶似的!
“你们俩能不能悠着点,这是烈酒不是凉茶!贪杯上头懂不懂!”高平的关注点也很有意思,不看这酒价值几何,反而苦口婆心怕他两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