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雀翎(27)
“去灵山寺吗?”
许扶斯放下书。
灵山寺是京城最灵的寺庙,很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去那里拜佛算命捐香火,只是,“我若是没记错,子辛你并不信佛,也不信算命。”
叶子辛微微一笑:“只是看夫子一直待在府邸之中,甚少出去,便想着带夫子去灵山寺看看,灵山寺山上的花开了,很漂亮,想必夫子会喜欢的。”
“况且不止是我与夫子二人,李笑,顾见他们也会一起的。”
“今日之后,要想再聚在一起,可就难了。”
这个提议,连李笑都很心动。
他也听说过灵山寺的名声,之前还有不认识的考生,也想要约他去那里玩。
许扶斯思考片刻,抬眼间,放下书。
“好。”
他有预感到什么。
更衣的时候,腰间的平安结忽然掉落了在了地下,许扶斯捡起,吹了吹,放在桌上,他平静的换了衣,垂眸系上腰带。
他第一次见谢陵的时候,穿的便是一身这样的白衣红衫,十二岁还未及冠,只用一根发带系发。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啊。”
他看着镜子,弯了弯唇。
许扶斯将平安结重新挂在腰间,最后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看来需要周旋好一段时间,才能回去南江了。
他推开了门,学生们都已经在等着了,一抬眼,都惊呆了,“!”
许扶斯低下头看了看,笑问:“怎么了,不好看?”
“不不不不是!是第一次见夫子你穿红色的!”
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穿红衣的男子,但没见过有谁能把红衣穿得这么的……少年们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夫子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李笑忽然看向叶子辛,见叶子辛正看着发呆,心中警铃大作。
“好啦,别看了,你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夫子好看,我们现在就走,到时候人多了不好上山,马车还在外面等着。”
众人很快回过神来,出了门,上了马车,朝灵山寺的方向而去。
灵山寺在京城北郊的一处山上,坐着马车去,需要一个半时辰左右的时间,许扶斯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天。
是个好天,东北方向,一片云彩已经染上了金黄色的光泽。
许扶斯往前看去,察觉到了不对。
学生们的马车都已经到了前面去了,离自己有一段的距离,而自己坐的这辆马车,却仍旧还在放慢速度。
他落下车帘,正要去摸随身带着的匕首,手却一软,匕首落在了地上。
许扶斯立刻看向马车的角落里,点着香的香炉。
“这可真是……”他低低喃着。
“叶子辛还真行啊。”
提出要去灵山寺的是他,联系马车的也是他,始作俑者是谁,不做他想。
不过短短的一会儿的时间,整具身体都丧失了力气,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堆身着黑衣戴着面罩的人,提着砍刀,车夫惊恐的扬起马僵,其中一名黑衣人的砍刀砍在马的身上,剧烈的挣扎下,整个马车直接翻转过来,将许扶斯摔了出去。
马挣脱了马僵,飞奔逃离,许扶斯滚了两圈,落在柔软的草地上,他腰间的平安结也断开了线。
剧烈的动静惊到了前面的学生,他们掀开车帘。
“夫子!”
“夫子!”
李笑直接翻出了马车,摔了一跤后,爬起跑了过来,眼睛都红了,“夫子!”
“抓人!带走!”
模糊的声音从黑衣人的面罩下传出。
他们抬起许扶斯的双手,将许扶斯扛在背上,正要离开现场。
只听噗嗤一声,扛着许扶斯的黑衣人缓慢低下头,不敢置信看着自己的胸前,一柄长剑刺穿了他的身体,温热的液体溅到了许扶斯的下颚处,黑衣人身体晃了晃,倒了下去,再也起不来。
殷红的鲜血很快染红了一小片的草地,圆日从地平线涌上,第一缕的光芒落在许扶斯的身上。
他躺着地下的草地,仰望着上方。
啧,这可真是狼狈,简直见不得人了。
有人蹲了下来,松开了流淌着鲜血的剑,一双冰凉的手放在了他修长纤细的脖颈上,然后轻轻抬起他的脑袋,一手抚摸着他的鬓发,一手勾起他的下巴。
逆光下,少年的容颜在许扶斯眼中有些模糊。
那些侍卫从少年身后冲了过去,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些黑衣人彻底压制。
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
“灯灯。”
少年的嗓音甜腻且温柔,他的手指扣到了那层几乎不被人发现的微微的,与肌肤不契合的线。
呲啦的一声,那张脸皮被他拉扯开了,露出那张原本的容颜。
跟在谢陵身边的傅一,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
谢陵弯下腰,轻声道:“好久不见。”
见到小皇帝出现在这里,还揽着他们的夫子,赶过来的学生们在震惊中跪在了地上。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怎么会来?还来得这么巧,救下了夫子,陛下……认识夫子吗?
叶子辛看了那被侍卫扣押住的黑衣人,垂在袖中的手指猛的握紧,却是不动声色跟着一起跪了下去。
谢陵只是看着这张脸。
他三年没有见过的脸。
修长的十指缓缓抚摸过这张脸的眉,眼,鼻,嘴唇,最后又缓缓移至左眼下的泪痣,轻轻的蹭着。
“灯灯,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少年天子弯了弯唇,那双美到可以装满一切星辰与绮丽的眼睛,倒映着许扶斯的脸。
像是黑色的夜雾将之拥裹。. .. ,,
第30章第 30 章
“没有想好也没有关系。”他温温柔柔的说, 将许扶斯打横抱了起来。
已经三年的时间,他比怀中的人还要更高一些, 而曾经一直抱着他的人,在今日,与他相反了过来, 被他给抱着。
“灯灯可以慢慢想。”他说。
“想着怎么让我消气, 想着让我怎么开心, 想着怎么让我……”
舌尖轻轻的卷了一下, 他笑了下,“不对你做过分的事。”
“陛下。”
叶子辛再也忍不住,抬起了脑袋, 出声道:“陛下对夫子的救命之恩我等实在感激不尽, 但夫子刚受此惊吓,需要回府中好生休养。”
谢陵低垂下眼眸看着他的这位新科状元。
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和他一样的东西。
“灯灯似乎将你的学生教得很好。”他低下头, 看着怀中的人, 怀中的人没什么力气, 身体软得像是可以搅动的水。
许扶斯说不出话来。
他的预感终于成真。
谢陵再次看向叶子辛他们,似笑非笑道:“也许要为你们介绍一下。”
他的手, 将怀中之人的下颚微抬, 面对着叶子辛等人。
那人不再是他们夫子的面容, 而是另外一张, 柔和的轮廓, 清丽的眉眼, 一滴泪痣安静的存在于他的左眼下, 眼角处,是些许微微的红稍。
褪去温润之感,只有冷淡和孤傲,鲜明的如同最利的剑,最毒的酒,远比原来那张皮相更为撩人,让人想要将这样的美人独自囚禁起来,成为只有自己才能接触的珍宝。
谢陵笑着说:“朕的太师,苏灯。”
苏灯,那位十二岁便闻名天下,入宫不过一月,便成为太子之师的传奇人物,关于他的传闻太多,却没什么画像流传出宫外,世人对他的印象,大抵如同神明之于凡人,高高在上,不可捉摸。
而这样的人却在三年之前,长眠于陵墓之中。
浮光掠影间,叶子辛想起了被夫子丢在竹篓里的废画,上面的轮廓和这位少年天子重叠在一起,契合得分毫不差。
他死死咬住了嘴唇。
分明……分明只要过了今日,只要过了今日……
太师苏灯,这四个字炸在李笑他们脑海里,他们不敢相信的看了看他们的夫子,又看了看谢陵。
所以,他们的夫子……不是他嘴巴上的普通举人,而是,已经死去的那位太师?
谢陵抱着许扶斯转身,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瞧,他的灯灯多聪明啊,一句话都不说,只安分的待在他的怀里,只是,“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消气吗?”
宫人将马车的正帘拉了起来,露出里面常人不可窥见的华美一角,谢陵将许扶斯送入其中,然后倾身而上,淡蓝色的绉纱落下,遮盖住了一切的视线。
傅一翻身跃上了马,回首看了一眼那落下正帘的马车,眼神复杂。
“回宫。”
他下了令。
侍卫押送着那些黑衣人跟随在马车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