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号角(11)

　　杜因大哥？柯夏那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染指的感觉越发浓了，抬起下巴，冷声道：“□□，离我家的人远点。”
　　这恶意满满的话一出口，那少女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仿佛白纸一般，邵钧也怔了一下，看了铃兰儿一眼，十分歉意道：“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铃兰儿勉强翘了翘嘴唇，却到底年纪太轻，没有挤出一个笑容，眼圈却飞速的红了，她终究没能做出风轻云淡的样子，而是转身抱着猫飞快而仓皇地逃跑了。
　　邵钧转过头，声音有些冷：“小主人，远亲不如近邻，请您尊重别人。”
　　柯夏冷笑：“007，你是到了联盟就下载了联盟的资料库吗？什么自由、民主、平等那一套？现在你应该连不上你的服务器才对吧？服从主人才是你应该做的！”
　　邵钧闭上嘴，觉得和一个从小就高高在上的皇族说什么都是废话，反正社会会教他做人，等把他送去军校，他就拆伙。
　　这一天的机器人似乎和平时不一样，但是具体却说不上什么不同，教他军体拳依然是那样一板一眼，做的饭味道也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柯夏觉得可能是自己神经过敏了，于是仍然和往常一样的刷题到深夜。
　　第二日柯夏又从噩梦中惊醒，醒来机器人依然不在，看天色，想必仍然还在夜班中，小小而简陋的屋里，只有他一个人，梦里的宽敞温暖的家已经远去，父母和妹妹遇害的惨状却还残留在脑海中如此鲜明，孤独、愤怒、暴躁的情绪继续涌了上来。
　　柯夏起身换了衣服出去跑步。
　　跑到巷口却被几个人拦住了，为首的少年穿着皮背心皮裤，身上带着乱七八糟的皮圈皮环一类所谓个性其实上层人一看就知道穷的劣质饰品，眉目桀骜：“昨天是你把我姐骂哭了？”
　　柯夏冷冷道：“有手有脚不去工作让姐姐出去卖的软饭废物，好意思为姐姐出头？”
　　那个“卖”字特别清楚而讽刺，少年眉毛竖了起来：“你找死是吗？”他身后几个却是从前和柯夏打架过的，有个耻笑道：“布鲁你别气，这小子站着说话不腰疼，其实天天在屋里吃白饭，让表哥到处兼职打工养他，听说成绩烂的连公立学校都不收，现在是有他表哥，我看将来等他表哥娶了老婆，迟早要把他赶出去，到时候看来也只能去做鸭了。”几个人轰然笑起来，恶意地打量着柯夏上下。
　　柯夏当然知道什么是鸭子，怒意上涌，戾气顿生，一拳直接招呼了过去，把那正用不怀好意目光打量他的痞子少年的脸打开了花，混战开始了。
　　等邵钧夜班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仍然是几个鼻青脸肿的少年和他们的家长，以及巷子边上被殃及池鱼打破窗户的愤怒的户主。
　　熊孩子不教训真的不行，把刚领到手还没在口袋里暖起来的工钱赔光了的邵钧面无表情地想。
　　铃兰儿没有要钱，她对邵钧道：“是我弟弟不对，带了人先去找麻烦，窗户的钱我来赔吧。”柯夏营养好，年龄实际上比这些孩子大，身材也颇为高大，这阵子又和他学习军体拳，打起架来有章法有狠劲，布鲁这方虽然人多，却大多贫民窟里长大，比较瘦小，大概也没什么打架经验，被柯夏打得也是有点惨，现在虽然科技发达，医学昌明，即使断肢也能再生，费用却也不是穷人能负担得起的。她们姐弟相依为命，沦落在贫民窟里，由年轻的姐姐出卖皮肉供弟弟读书，这背后自然有不为人所知的苦楚，他帮不了所有人，何必又雪上加霜，因此邵钧摇了摇头，没有同意。
　　铃兰儿眼圈通红，却没有继续坚持，匆匆带着自己的弟弟走了。
　　柯夏鼻青脸肿地狠狠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液：“□□就是□□，装这样子还不是为了勾引人……”
　　邵钧面无表情地拿着治疗仪给柯夏扫描治伤，柯夏还在说：“主人受了欺负，你竟然不替我揍他们。”
　　邵钧木然道：“机器人不能伤害人类。”
　　柯夏道：“糊弄谁呢？主人的命令优先执行，你们就是个工具。”
　　竟然没有机器人三定律吗？糊弄孩子失败的邵钧只好打起精神来，开始灌前世听过的耳熟能详的鸡汤：“有个故事，一位军人受到上级的命令，要求他对越境的无辜平民开枪，小主人觉得，他应该怎么做？”
　　柯夏道：“军人当然要服从命令，若是真无辜，错误由发命令的人承担，他若违反命令，就要被军法处置。”
　　邵钧一本正经道：“作为军人，你要执行命令，但是作为一个人，你有将把枪口抬高一厘米的主权，同样，作为机器人，对于主人生命权没有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下，我也是要尊重他人生命的。”
　　柯夏仿佛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
　　邵钧谆谆善诱，继续尝试灌输过期馊鸡汤：“而且，她们是帝国人，你身为帝国皇族，本有义务庇护她们。”帝国皇室最喜欢的那一套，每日里催眠着自己是在庇护国民，不管什么办法，总之他受够了养一个每天惹是生非的熊孩子，小时打架，大了斗殴抢劫杀人，那可怎么得了！
　　“帝国人？”柯夏满脸都是：你开什么玩笑？
　　“她们是帝国偷渡客的孩子，父母死亡，孩子不得不自谋生路，但是没有户口，无法享受帝国的最低福利保障，也无法找到合法工作，姐姐还要养着弟弟，两个都没法子过下去，只有牺牲一个，除了出卖身体，她没别的选择。上层贵族总以为穷人是因为懒，其实他们不理解有些人是真的走投无路求告无门——主人，如果你不尽快取得联盟合法身份，您也只能娶到没有身份的女人，然后生下同样是黑户的孩子。”
　　柯夏不说话了，半晌才嘴硬：“做这种出卖尊严低贱职业的人，就算是帝国人，也没有任何值得人尊重的地方。”
　　狭窄的屋子里治疗仪嗡嗡响着，已经放弃教育孩子的邵钧木着脸警告柯夏：“我身上备的药已经不多了，您再打架受伤，就只能和外边的穷人一样，去药店买创可贴和刺鼻的药水了。您不想真正需要药品治疗的关键时刻，我没有药吧？”还是说明利害关系更直接。
　　柯夏不再说话，脸上仍然是一副冰冷桀骜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什么。金黄色的头发长了些，没有帝国专为皇族服务的高级发型师打理，早就争先恐后地长出了长短不一的乱毛，有的绕成了小圈，有的则倔强地翘着，雪白脸上肿了些，金发碧瞳和紧紧抿着的薄唇，这么看着，居然还是十分漂亮的样子，俨然是个才打过架的天使。
　　青春期的男孩子真是麻烦啊，邵钧感觉到了头疼。


第15章 小兔崽子
　　无言的一夜。第二天早晨，一碗早餐放在了简陋的没有上漆的原木桌子上。
　　柯夏看着碗里头稀里糊涂黄绿交加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邵钧面无表情地道：“是院子里榆树上结的榆钱，百科上说此物可食用，每100克榆钱果实含水分82克，蛋白质3.4毫克，抗坏血酸9毫克，其中钙、磷含量较为丰富，有清热安神之效，可治疗神经衰弱、失眠，多食榆钱可助消化、防便秘。”
　　柯夏脸上表情难以言喻，用叉子叉起榆钱问道：“这上头的黄的是什么？”
　　“玉米粉。”
　　“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喂猪的吧？”漂亮的小郡王脸上已经涌现了嫌恶和恶心。
　　“百科上说可以食用。”
　　柯夏摔了叉子：“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能吃？”
　　邵钧顿了顿：“榆钱洗净沥干，玉米粉裹上蒸熟，拌上胡椒粉蒜泥酱油醋做成的，能吃。”
　　柯夏道：“如果能吃，外边贫民窟的人怎么不吃？”
　　“我们没钱了。”
　　柯夏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我每天为港口搬货可以得到三十个铜币，白天十个，晚上二十个，伙食费需要二十个铜币，剩下十个铜币攒着给你做学费，本来攒了十个银币了，但是昨天赔你打碎的玻璃窗都赔光了，今天的工钱还没有，所以早餐你只能吃这个了。”
　　柯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邵钧说道：“我出去上工了。”说完就走了出去，他才没有时间慢慢劝说这不知人间疾苦的孩子，这里的人的确不吃榆钱，要不是他从前来自一个发现什么东西都要问一句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然后折腾出各种吃法的神奇国度，他也不会想到做榆钱饭。
　　晚上邵钧领了工钱，买了点干肉回来，那孩子正在长身体，如果真的没吃那榆钱饭，怕是要饿疯了。
　　回到的时候锅里的榆钱饭已空了，便当盒也是空的，看来现实还是能教人做人。
　　发掘了新的吃法，邵钧也有些肆无忌惮起来，港口边上长的嫩艾草和一些野菜，他索性也采了嫩叶回来洗干净如法炮制蒸熟拌佐料给柯夏吃，柯夏虽然每次看到不认识的食物放在桌上，表情都很难以言喻，但是都默默地吃掉了。
　　然而青春期的男孩子到底还是营养不够不行，柯夏进入了生长期，夜里骨头开始一阵阵的痛，反复睡不着。邵钧用身上自带的简易验血系统替他验血，各项微量元素都偏低，担心他有什么病，带他去了社区医院。医生只说是生长痛，多补充营养。查过身体后看着化验单，建议给孩子多吃肉，补充蛋白质，喝牛奶，多吃水果。
　　水果奇贵无比，邵钧买三两紫莓，就花了二十个铜板，再给他订了一份奶，买了水果就买不起肉了，邵钧也有点犯难，不过有天晚上他值夜班路过野外，看到几只肥硕的野飞鼠在阴暗的灌木丛中飞窜而过，忽然灵机一动。
　　之后柯夏就吃上了丰富的肉汤，肉饼蒸蛋，肉羹，味道很好，鲜嫩浓郁。很快他脸上又有了血色，身高体重都飞速增长，眼看就要超过一米七了。
　　邵钧欣慰之余也有些诧异他身体的发育速度，这已经超过了他从前的认知范畴，如果说生长速度和精神力有关的话……莫非，是因为这孩子自己想长大，所以之前被精神力延缓着的身体就开始生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