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间细枝末节(95)
天启二十六年,废太子刘业起兵谋反,带着私养的三万士兵封了京城,一路杀到了养心殿,亲自将刀架在了景文帝的脖子上。
刘堰看到感受到紧贴着脖子冰凉刀刃,目光惊恐,厉声叫道:“逆子!你这是谋反!谋反!”
“是又怎么样!”刘业阴狠大笑:“是你个老东西先废了我的!你当了几十年的皇帝,我不过是想快一点取代你,我有什么错?!我占嫡占长,皇位早晚都是我的,我只不过是想快一点拿到手罢了!”
刘堰颤着手指着刘业:“你!你妄图弑父!就算得了天下!又怎么能坐得稳!天下人都会指着你的脊梁骨骂!”
“我只要比你坐得稳就行了,父皇,”刘业的手用力,刀刃嵌进刘堰松垮的脖颈,带出几丝血来:“你瞧瞧你,明知道自己已经当不了几年皇帝了,却还立一个三岁稚儿为太子!父皇你这不是拿刘家的基业开玩笑吗?要是到了地下,父皇你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你……逆子!逆子!”刘业面红耳赤,喘着粗气,许是被刘业说中心中所想,也觉得几分羞愧。
“哈哈哈,说不出话了是不是?!”刘业目露疯狂:“是你逼我的,父皇,是你逼我的,你总说我们相像,为了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你不是就欣赏儿子的这一点吗?儿子做的难道不好吗?不然你怎么会废了我之后不立老四为太子?因为他和你不一样,他和臻妃太像了,他重情,臻妃娘娘为了你,舍弃母家上百条人命,他为了护住郑中谨也愿意付出一切,这倒方便我了,不然我还真没信心和老四斗。”
“是吗?”刘治从殿外走进来,身后跟着一队精锐士兵,他身上带了风雪的寒凉,不急不缓开口:“原来太子殿下的心里,弟弟竟担得起如此评价。”
“老四救朕!”
“你怎么进来的!来人!来人!”
刘堰与刘业见刘治从容不迫的走进来,一个惊喜,一个惊恐,刘堰见到刘治心中大喜,觉得自己得救了,而刘业却慌乱极了,他喊了好几遍,发现门口没有一个人进来,刘业死死的盯着刘治:“本宫的人呢!你干了什么!”
“太子殿下,你私养的这几万军队有大半都是当年梅家残余是与不是?”刘治开口解惑:“梅家军,认主。”
刘业手一松,知道大势已去,长剑落地,颓然倒地:“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了的?”
刘治笑着点头。
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不见了,刘堰松了一口气,连滚带爬的走到刘治身边:“好儿子,好儿子,朕错了,朕这就立你为太子……”
刘治冷眼看着狼狈不已的父皇,伸手推开他,推完后拿出手绢细细擦拭手指,像是摸到了什么不洁的东西一般。
“刘治,你!”刘堰横眉冷对,指着刘治骂:“你这是不敬!”
“若是你们识趣,老老实实交出中谨要的粮草,本王也不会在现下边境不稳之时陪你们玩,可你们一个个的,都太急了,”刘治不屑,嗤笑出声:“皇位?本王从来不稀罕,只有你们跟个宝似的争来抢去,为了这个位置,你们不仁不义,杀尽至亲。”刘治话音落,李自与一挥手,跟来的兵士上前将刘堰刘业二人捆了。
刘堰还在骂骂咧咧,刘业却偃旗息鼓,一副认命了的模样。
“父皇,省点力气吧,”刘治轻笑:“本王怕你现在骂累了,待会到了我外公一家面前就没有力气求饶了。”
“朕为何要跟罪臣认错!刘治!你给朕放开!”刘堰扯着嗓子大喊:“丞相呢!护卫呢!都死哪去了!快来护驾!快来护驾!”
“嘘,”刘治食指搭在唇边:“别吵了,父皇,过了今夜,你们就都是个死人了,太子逼宫弑父,儿臣带军进宫清君侧却来晚一步的消息便会传遍大启,儿臣则会在办完父皇的丧事之后择日登基,然后送父皇到外公、母妃的坟前赎罪。”
刘堰听完目眦欲裂:“你敢!刘治,我告诉你!没有看到朕的尸体,大臣们不会信的!他们不会信的!你坐不上那个位置!你和刘业一样!坐不上!”
“谁反对杀了就是,这天下少的是当官的吗?”刘治浑不在意,捏了捏眉心,似是觉得累了:“杀了一批,换一批便是,本王要看看,这天下是百官的,还是刘家的。”
“你会毁了刘家基业!毁了祖宗基业!你这个逆子!”
“父皇,你说对了,”刘治愉悦的笑了起来:“本王此次回京,就是来毁了刘家。”
“疯子……”一旁沉默不语的刘业抬起头,瞳孔里反射出惧意:“你就是个疯子。”
天启二十六年,废太子逼宫,庸亲王清君侧,却来晚一步,混乱间废太子杀死景文帝,举国悲痛,次年元宵节过后,庸亲王登基为帝,史称景元帝。
景元帝登基之前,朝中大臣不见皇帝遗体,右御史台当众提出质疑,怒斥刘治与刘业一般,恐怕也是个弑父夺位的不孝子,不配登基为皇,只他话还未说完,人头已经落地。
自那之后,朝中但凡有反景元帝的声音出现,下场便如同右御史台。
第150章 朕予将军心所向 完结 太平盛世
天启二十九年,夏,北境战三年之久,大将军郑中谨用兵如有神助,将羌人赶出蛰护草原百里,斩杀羌人士兵二十余万,俘虏十余万,此后,羌人元气大伤,羌人王庭王族四散逃窜,从此北境安。
景元帝收到北境最后一封捷报,下诏命郑中谨带军凯旋。
而此时天启朝早已不复三年前荣光,国库空虚,百姓家中无存银。世人皆叹景元帝暴虐成性,穷兵黩武,三年间,郑中谨在北境前线所需之军饷、粮草、兵戈、战马无一不缺,而这些俱是高堂之上景元帝力排众议,杀了一个又一个反对的言官换来的。
几十万大军三年战之所需,足矣将这个大国财力耗尽,尽管郑中谨在三年后带来了好消息,但这些并不足以慰天下。
只是那归来的将军并不知晓这些,这些年,来往北境之信件只有战报,其余信件皆被景元帝所控,任何提及郑中谨好战而耗国力之言论的信件尽数被拦截,而所书之人轻则发配,重则人头落地。
郑中谨凯旋而归七日,这些被景元帝所围堵之言犹如溃之堤坝下的洪水般涌来,郑中谨这才知道,支持他战神之名身后的到底是什么。
庆功宴上,武官色喜,文官面颓,郑中谨端坐于龙椅上,帝冕之下的面容比之三年前苍白憔悴了许多,那双看向郑中谨的眼睛却亮的很,仿若暗夜之星辰。
刘治手持双耳杯,遥遥对着郑中谨的方向举着,郑中谨起身,面朝他的方向,双手捧着酒杯,恭敬相对,刘治对他笑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一场庆功宴欢喜之人愿多留,而厌恶之人早早离席,刘治坐了许久,他自是欢喜的,但天色暗,便起身离席,郑中谨目光始终在他身上,见他离去,便抬脚跟了上去。
身后有人跟着,刘治知晓,他却脚步不停,背着手走在御花园的湖侧,夏季晚间微风拂过水面,带起丝丝涟漪,路过人身,很是舒爽,仿佛醉意都叫它带走了几分,让清明醒了来。
“陛下。”郑中谨叫住了刘治,快步上前,掀起大将军朝服,跪在他身前,行了一个大礼。
刘治不动,他受了郑中谨这个礼。
君臣之礼。
这是刘治登基后受的他第一个君臣礼。
“大将军,请起。”刘治盯着那人头上的黑冠勾着唇笑,一双眼睛和这身旁的湖水像极了,清澈里溢满了柔软。
郑中谨起身,视线不期然与这双透软的桃花眼相撞,空荡荡的心脏蓦然慢慢被填满。
“一别三年,中谨过得可好?”
“臣,甚好。”郑中谨笑。
“那便好,”刘治挥挥手,李自与了然,带着周围伺候的人往外走去,站在刘治和郑中谨远处,听不见陛下与大将军所言的远处。
“可臣所知,陛下这些年,并不好。”宫人走远,郑中谨愧疚开口:“臣不知三年征战竟让陛下背下暴虐好战之骂名,更不知大启为此付出了此等代价,臣之功绩,是陛下舍弃了名声换来的,臣,有罪。”
“你无罪,”刘治笑了:“中谨,你该知晓,在我这里,天下人皆有罪,唯你不会,当年我曾说过……”
郑中谨听到刘治自称,眉头微蹙,他为臣,刘治为帝,他们之间不该如此。
“陛下,”郑中谨打断刘治:“君臣之别,陛下这般,臣惶恐。”
刘治斜睨他一眼,不理会他那番腐朽至极的言论,接着往下说:“我曾说过,中谨所求,治都会尽力为你做到,中谨所求国泰民安,太平盛世,太大了,治为凡人,只能在你战时保惑人心之言不扰你,保你三军所需,保你身后大启朝仍在,其余的,治却难以做到了,这三年,治累了,给不了中谨太平盛世了。”
“陛下!”郑中谨心里忽然发慌,他抬眼看到刘治那双清澈坚定得不像话的眼睛,知道他要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自己无法承受的言论,他急忙推拒:“陛下醉了,臣军中还有事,先行告辞……”
“今日不说,明日,后日,”刘治出声阻他:“只要中谨还在京中一日,我都会说出我想说的,中谨,你面对羌人的弯刀铁骑可面不改色,莫不是治实在丑陋可怖甚于那些,让中谨一见,便次次都要逃吗?”
那言语中的脆弱让郑中谨心里纠了一下,停了脚步。
“陛下……”
“半月后,我会将皇位禅让与你。”
“什么!”郑中谨瞪大了双眼,断然拒绝:“陛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