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钿(2)
王公公喂一口他吐一口,每吐一口还要吃一颗蜜饯压压苦味。眼见着小皇帝的体温越来越高,又不肯喝药,王公公急得焦头烂额,着人去了三四道请昭王回宫。
洵追见晏昭和一身风尘地从外头走过来,他挥挥手,一旁的侍婢将笔墨送至他手边,他拿起小狼毫沾了点墨汁,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晏昭和等着他写完,侍婢将纸呈送至他眼前,上头端正写着几个字。
“朕今日不喝药。”
晏昭和道:“伤口疼不疼?”
洵追摇头,又在纸上写道:“并无大碍。”
晏昭和又道:“淦渝行宫的事情已经对外封锁,臣认为陛下这几日哪都别去,待查出来幕后指使再交由陛下处置。”
洵追兴致不大,挥挥手表示你自己看着处理。
晏昭和手里拿着刚刚写字的宣纸,遣退宫人,殿内只剩下他与洵追时他才道:“陛下觉得是谁所为?。”
“不知道。”洵追写道。
洵追翻身用被子蒙住脑袋,他感觉到自己床边陷下去一些,而后被子被晏昭和掀开,他以为晏昭和要找他麻烦,他使劲扯了下被子,晏昭和道:“让我看看伤口。”
洵追卷着被子退至角落,并不愿让晏昭和查看。
小皇帝是多病,但也不至于被太医们簇拥着回去,更何况还被禁军层层包围着护送回来。晏昭和见洵追不动也不勉强反而道:“今日的事情是禁卫军守卫不当,楚泱本跪在殿外请罪,但罪不至他,我已经叫他回去了。”更有些丢人,一个大男人跪在外头哭哭啼啼。
小皇帝今日这病突发的异常,但自小体弱时常多病倒也糊弄过去了一批人,只有小部分人觉得蹊跷但晏昭和捂得严实什么都打探不出来。
清晨洵追起得早,身边也没带宫人,湖里的荷花开得正好他便独自去看,谁知还未瞧着荷花,路过花园时假山内冲出一群蒙着面的黑衣刺客。洵追体弱,哪怕晏昭和督促着他习武也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抵挡两三招便扭身就跑。他功夫不行却习得一身好轻功,逃跑时被人从背后砍了一刀,这一刀下去锥心刺骨,守卫巡逻的禁军正好经过这才被救下脱离险境。
的确是病了,这一刀下去虽没毒但对洵追的身体也是极大的负荷,一个时辰后洵追便烧起来,迷迷糊糊地见谁都抓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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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前几年洵追刚登基时,禁军都是晏昭和一手把持,大权逐渐都收由他手后他便着手培养专门掌管禁军的人选。楚泱的父亲是晏均的副将,晏均辞世后他便一直待在塞外镇守无论怎么叫都不回来。景怀三年时突然将自己的小儿子送到京城,楚老爷修书一封,除了关怀大公子,余下的便是让我儿替大公子分担一些,随意给他找个差事吧。
楚泱家中上头三个姐姐,一个哥哥,他最小和晏昭和年纪最是相似。晏昭和知道这是楚家在帮自己,便也就收下楚泱,楚泱虽平日不着四六,先不说功夫如何,那梨花枪耍得天花乱坠,看起来就唬人的很。楚泱也是将门之后,又有心帮晏昭和,许多事情都能替晏昭和提前做好打算,很快便被晏昭和提到禁军统领的位置。
行刺小皇帝的人有很多,前朝旧臣,诸皇子,塞外蛮人。
这些人都是李洵追的隐患,而晏昭和要做的便是一边把持朝政一边护着洵追安稳。
毕竟先帝死的时候说,晏家的公子啊,朕将朕的儿子与江山都交由你,务必在五皇子得以安稳坐定皇位后才可离去。
晏昭和其实并不愿意,但晏家满门的荣光——这几年的确是在他手里坏了。
自古以来权臣不讨好,大多都是小人,晏昭和也的确是个小人,到现在都没让小皇帝亲自批复奏折,小皇帝对朝堂局势一概不知,整日只知道趴在廊前犯困。
晏昭和朝里坐了一些,拍拍床榻说:“陛下请您离臣近一些。”
洵追整个脸埋在被子里,将胳膊伸出来拿床头的笔墨,晏昭和将笔墨挪远了些,“陛下,您若是想吩咐臣,无需笔墨吩咐便是。”
大约是小时候会说话的晚,洵追到现在也不怎么喜欢说话,需要沟通时便用笔墨代替。
两人僵持了会,晏昭和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起来,洵追是有些害怕晏昭和生气的,他蜷缩成一团,带着被子往他那讨好的动了下,一双眼睛带着无辜地瞧晏昭和。
晏昭和良久未说话,洵追略有些忐忑地眨眼。
昭王长长叹气,他招手道:“过来。”
少年的身体还未长开,白皙柔软的身躯根根肋骨分明,蝴蝶骨精致漂亮的很,晏昭和将洵追的上衣褪下,叫洵追趴在他腿上。
蝴蝶骨以下便是受伤处,一刀划拉下去大约有一寸多长,虽未深可见骨但也是能看得出来吃了劲的。太医缠好的布带被晏昭和两三下挑开,虽处理上药但到底是新鲜的伤口,一小部分皮肉与布条粘在一起,洵追无声地倒抽凉气却未曾喊疼。
晏昭和左手摸了摸洵追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要哭了,他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伤口边缘,洵追的的手放在晏昭和的膝盖上轻轻收紧,晏昭和问他:“疼吗?”
洵追点头,晏昭和的小指抵在他的眼角处,他疼出的眼泪全都顺着他的小指指尖流下去。
晏昭和从宽大的袖袍中摸出一罐小药膏,白玉的小圆罐,放在手里也不过半拳。晏昭和将白玉罐打开,一股清香从其中飘入洵追的鼻翼间,洵追在晏昭和腿上写字问他这是什么。
晏昭和道:“我府上的秘药。”
洵追一下子明白了,镇宁侯府满门都是沙场的英豪,从军打仗受伤是常有的事,比起宫中太医的这些药,晏家的药更好帮助伤口愈合。
药膏涂抹至伤口处,似乎是加了薄荷之类的东西清爽凉快的很,但还是疼,洵追养了一下午的精神很快便消耗殆尽,萎靡地伏在晏昭和膝上合眼犯困。
“明日的早朝你不必硬撑着上,我替你去看那些老家伙便是。”晏昭和这时候倒是不端着陛下和臣子的架势,说话也多了几分轻松。
两人的称呼经常混着叫,洵追有时候会叫晏昭和昭王,也有时候会叫晏昭和名字里的前两个字,晏昭和教他武功的时候他就叫老师。晏昭和有人时叫洵追陛下,无人时也叫陛下,两人之间气氛融洽或是他心情好便会叫洵追。
晏昭和第一次听到洵追叫他晏昭的时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洵追开口说话的时候。
那是洵追八岁生辰,小皇帝不胜酒力喝了一杯便被贴身的王公公扶回寝殿,独留昭王一人在宴会上主持。
这种宴会无非就是觥筹交错,官员们携带着亲眷贺喜。皇帝还小没有那种意识要挑动风云,众人反倒觉得这宴轻松,也都存着不去触霉头好好庆祝的心思,晏昭和留下或者是离去都不是什么大事,反而是他与皇帝都离席众人才能更放肆尽兴。
宴内太闷,晏昭和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持着酒杯去寝殿,他想看看王公公有没有将小皇帝好好安顿入寝。谁知道到了寝殿一个人都没有,寝殿后有一处另辟的院子,洵追无事时便在那晒太阳。
后院种着四棵柳树,三棵三人环抱,是王公公叫人从别处移过来的。另外一棵是洵追自己种的,瘦瘦小小半人高,刚及佝偻着的王公公肩膀。
这柳树生在皇家也没染上半分龙气,长得瘦小就算了,还曲里拐弯长大就是一棵丑爆了的歪脖子树。
偏偏小皇帝喜欢的很,每天亲自松土浇树。
洵追坐在柳树前许久未动,晏昭和看着他的背影,以为孩子睡着的时候,孩子稚嫩而清脆的声音搅乱了一抹月色。
从未有人听过小皇帝说话,小皇帝一直安安静静跟在昭王身后,有事便扯扯昭王的袖口,昭王刚辅佐时不懂小皇帝的意思,待相处一段时间摸清楚小皇帝的习性后便能慢慢猜着小皇帝想要什么。
扯一下是想走,扯两下是想吃东西,弯弯眼眸表示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想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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