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就吃回头草(4)
风敬德牵起马缰绳,低首在他耳边轻声道:“坐好,咱们走。”随后一拉马缰,马儿抬脚小跑了起来。
赵元嵩身体随着马儿颠簸,后背一下下撞进男人胸膛,男人闷哼一声,环在他腰上的手收紧,将他固定住。赵元嵩有幸见识过纨绔们的现场版,风敬德压抑又低哑的闷哼,叫他浮想联翩,他刚恢复正常的脸“腾”得又红了。他整个人傻傻的,大脑空空如也,就这样被送回了家。
待风将军离开后,机灵的门房去找管家,管家又叫女仆跑趟夫人院子,将此事如此这般说了说。
不一会儿,长乐侯府后宅主院,赵嬷嬷掀帘进屋,俯身在侯夫人耳边低语。“你说什么,确定是风长缨送他回来的?”侯夫人放下手中书籍,眯了眯眼睛,轻声吩咐道:“叫人去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章 4小纨绔展露本性
东平跟丢主子,心中正忐忑,他比赵元嵩先回来,并不知道风敬德亲自送人回府。为了弥补过失,他不仅积极为少爷备水洗漱,还一早跑到大厨房去等头锅饭食,想让少爷吃得更丰富些。
“东平,原来你在这,大管家找你有事,你跟我来。”来人一身烟灰色小褂,是管家最信任的心腹福保。
“福保哥,有什么事啊?”
“叫你跟上,别那么多废话!”福保不满瞪了他一眼,他左找人右找人,几乎把前院转了一圈,才好不容易找到他,心里正不爽呢。
东平暗中撇撇嘴,心道:拽什么拽,不就是在侯爷书房外伺候的二等小厮么!自己要跟的是位正经少爷,绝对不会遭人白眼。可惜啦,三少爷走丢时,自己还在庄子上。如果自己再大一二岁,定能早点被管家选进侯府,如果他早点进入侯府,定会被分配在三少爷身边伺候,如果他能在三少爷身边伺候,三少爷怎么可能走丢。就凭自己这聪明劲儿,早就出人头地了,怎么可能会被人看不起!
自认为很聪明的东平,被带到中院西倒做房,进门发现等着他的不仅只有管家一人。
“你就是四少爷身边的东平?”赵嬷嬷与管家分别坐在厅中上首的方凳上。她前额一条深深抬头纹,目光如炬,眼神轻飘飘一瞟,有种让人无处遁行的错觉。
东平以为他们已知道自己跟丢少爷,没尽到贴身小厮的本分,吓得一哆嗦,马上规矩站好,轻声应诺。
“嗯,看着是个乖孩子。”赵嬷嬷扶了扶灰白鬓角,笑道:“听说,四少爷今天出去跑马,是被长缨将军送回来的?”
东平心里发苦,他还不知道长缨将军送少爷回府的事呢。
“怎么,你不知道这事?”管家见他模样有些发虚,一拍桌子,瞪眼追问。
东平一抖,直接跪了下去,“管家恕罪,嬷嬷恕罪,少爷最喜欢去西郊玩,一般不喜小的跟着。”他不敢直说自己跟丢少爷,话拐了个弯,给自己找些理由。
“这么说,四少爷与长缨将军早就认识了?”赵嬷嬷觉得这孩子虽不聪明,却也老实好拿捏,试探性问道。
东平不敢瞎说,摇摇头:“小的没见少爷与长缨将军有往来,只知少爷比较崇拜长缨将军,每次上街,最喜欢到茶楼听说书先生说长缨将军对敌故事。”风将军年轻有为,一战成名,不管是贵族家的少爷小姐,还是市井平民,对他都很崇拜,说书先生与弹小调的师傅,都喜欢以他为原形,讲英雄故事。正因为如此,东平对赵元嵩迷恋长缨将军一事,并没感到奇怪。
“四少爷常去茶楼听书?”赵嬷嬷又问。
东平点头,知无不言,“除了与御史大夫家李公子玩耍外,少爷经常去茶楼听书,如有长缨将军大战匈奴的小段子,还会多赏说书的几个钱。”
赵嬷嬷心中有了底,也猜四少爷只是崇拜风长缨,两人很可能真是碰巧遇到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叮嘱道:“夫人心忧四少爷,叫老身过来问问。今后你要对四少爷更加上心,凡事多留心些。”
“是。”东平眼睛一亮,他听出赵嬷嬷这是要用自己呢。至于四少爷……他本就是个不受侯爷宠爱的,自己跟着他根本没有前途可言。这世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咳,你不方便进后宅,今后少爷有什么需求,你可以直接禀报我。”管家突然插言,“我会另派丫环禀报给夫人知晓。”
赵嬷嬷一听他这话,轻飘飘的眼神扫了过去,唇边勾起一抹渗人的笑。
“咳咳,嬷嬷,我也是好意,他这半大小子,总出入后宅不好。”管家被她看得有点心虚。
赵嬷嬷知道他是想在夫人面前多露露脸,可他竟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她怎么可能高兴呢。之前他一声不吭就将每月禀报少爷行踪的活儿抢了过去,她还没找他清算呢,今日又来这招……
赵嬷嬷对管家笑了笑,转头对东平吩咐道:“你先退下吧,回去好好照顾少爷。”
东平没看出上首两人之间有暗潮,他正高兴于自己被重用,打定主意回到紫竹小院,向少爷问问长缨将军具体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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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平领回晚膳,见赵元嵩还在神游,放下餐盘,走到软塌旁,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少爷?少爷?”
斜靠在软榻上傻乐的赵元嵩回过神,白了他一眼,笑骂:“你叫魂呢!”
东平被他表情雷到,转了转眼睛,觉得可以试探一下,便小心翼翼问道:“少爷,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他真的遇到了好事,十四岁小少年,心情亢奋,很想与人分享。他刚想开口,驼色毡布门帘被人掀起,一位头戴粉色木槿花,耳坠银珠的少女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为她打帘的丫头,这丫头名为铃铛,浓眉大眼,看上去很机灵。
“听说今儿个,长缨将军亲自把你送回来的?”少女一如既往傲慢,进门开门见山,对他连个称呼都没有。她甩过来一记眼刀,施舍一般,仿佛她能看他一眼,都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
赵元嵩愉快心情顿失,上下打量这位不请自来,上门找事的赵二小姐。
“四少爷,我们小姐问你话呢!”铃铛见他沉默,还以为他与往常一样害怕了,直接翻了个白眼,厉声替主子出头。
赵元嵩瞥了那丫头一眼,不紧不慢道:“主子们说话,做奴才的竟敢插言。二姐,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这个时代,出现很多学说流派,他们为了讨好当权者,殊途同归,无不抓着前朝某些“弊病”抨击。比如前朝允许男男、女女结婚的婚姻制度,比如前朝允许女人承爵当家作主的习俗,又比如前朝允许对外贸易,大量出售瓷器与丝绸等等。
名家贤儒们开始提倡《天道繁衍》之说,《女德内训》之道,《仕农贾奴》等级著述等等。其中《女德内训》,不仅对女子的言行有诸多限制,并要求女子应掌握某些技能,尤其是高门大户中女子,除了琴棋书画外,御下唤奴使婢也算其中一条。
这个时代,娱乐较少,一点点小事,经常被人拿出来大肆宣扬,所以对后宅妇人的约束也就越来越多。作为侯门千金,连个小丫头都管不好,这事要被传出去,赵二小姐还要如何做别人家的当家主母?
如今可不比前朝,女子的闺阁清誉很重要。
赵元嵩的讥讽如刀,狠狠扎入赵二小姐心窝,她眸中闪过厉色,用力捋了一下丝帕,眉头屈起。铃铛看小姐脸露怒色,神情一怔,转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上下打量赵元嵩。以前的四少爷就是个懦夫,从来都不敢回嘴的!
东平也是目瞪口呆,通常少爷见到二小姐,就和老鼠见了猫一样,今日怎的跟变了个人似的?
赵元嵩知道她们都在奇怪,自己为何变得犀利而讥诮,还一下子戳中赵二小姐的痛点。可能是今日遇到风敬德,又可能是得了那样的保证,让他不想再伪装下去。
侯府二小姐赵兰芝,脸色十分难看。她双手翘着兰花指,手指缠上丝帕,迈出小半步,不让裙摆摆动幅度过大而露出脚踝。她挺胸抬头,端着侯府嫡女的范儿,出口的却是尖厉与嚣张,“谁是你二姐!别叫得这么亲热,你不过是个私生子,还真当自己飞上枝头了不成!”
赵二小姐总拿他身份说事,他早就习惯了。赵元嵩从软榻上坐直身体,盯着她坠在腮边乱晃的银珠耳环,避开她狰狞扭曲的脸,以免看了自己眼疼。他漫不经心问道:“我已进了武阳赵氏族谱,官府的文牒上也改了户籍,我不称你一声‘二姐’,那要叫你什么呢?”
“你得意什么!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被除籍。”赵兰芝被他大胆盯着自己的目光激怒,手指死死掐着丝帕,因用力指尖都有些发白了。“你这个私生子绝当不上世子,也配不上风长缨!”
这话说的,很有问题啊!
可能是对风敬德太上心,赵元嵩的情敌探测小雷达特别灵。被除籍、当不上世子、配不上风长缨,几个短语,拼拼凑凑出一些信息。赵元嵩竟觉得她暗指自己身份不保的那日,定与风敬德产生云泥之别。再者,赵二小姐还提到相配一词,说明她定是听了外面流言,知道了自己对风敬德的心思。她这般激动,只能说明她对风敬德也同样存了某种心思。
赵元嵩将目光移回赵二小姐脸上,正恰巧捕捉到她眸中闪过的嫉妒与不甘。赵元嵩忍不住开口讥讽道:“二姐何出此言?难道是听过外面的流言了?”
“你不要脸,还怕人知道吗?今日,风长缨找你,定是对你问责吧。他品性那么高洁的人,最是看不惯你这纨绔无赖做法!”
“呵呵,二姐如此说,看来对外男了解颇深啊!”
“你!”听他又在暗讽自己不守《女德内训》之道,赵二小姐差点维持不住形象。
东平见二小姐丫环不着痕迹退到柱子边,他也慢慢跟着后退开。府里传言,二小姐脾气不好,有时会失手伤人。不管这消息真假,两位主子斗法,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离远一点好。不过,今日的少爷真真太出乎他意料了,每句用来反驳二小姐的话,不止点出事实,还隐含威胁,竟把二小姐气得无言以对。
少爷这么有本事,那为何以前总是唯唯诺诺的?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赵二小姐深呼吸,缓下愤怒情绪。
“哟,二小姐也在这儿啊!”随着轻佻声音,门帘掀开,一位清俊儒雅,眼带桃花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先看看赵兰芝,眸色带着无人察觉的恨意,再望向一旁的赵元嵩,语气多了些人情味道:“没想到元嵩这里会这般热闹。”
被人打断,赵元嵩的醋意也淡下来。风敬德已对自己许了承诺,他与一内宅花痴女较什么真儿呢!他踏前两步,对来人一礼,伸手邀请对方入坐,“三叔来得正好,陪侄子喝两杯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