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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徒,放开为师后颈!(75)
作者:
乌尔比诺
时间:2022-03-01 11:24
标签:
年下
相爱相杀
师徒
剧情
“阿璘,”沧浪突然偏过头,面颊贴着封璘的面颊,这回他没法渡给他体温,自己都冷得像是孤魂野鬼,“先生没有老师了,我——”
如鲠在喉,沧浪像是忘记了要说什么,怔怔地,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老师了。”
颠来倒去终至泪如雨下。
胡静斋于沧浪,是严师是慈父,是相望第一眼里就知会白首同归的知己。在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里,只有老师能一眼看穿他脱略形骸下的此心赤忱。尽管胡静斋为人刻板、不苟言笑,却总是肯对爱徒间或为之的孟浪与任性网开一面。逆诗一案,胡静斋破例以先祖皇帝亲赐的丹书铁券为凭,用仅有的免罪机会换得秋千顷不死。
师以爱徒,非为报也【1】。老师两个字,是沧浪曾为少年郎时最坚强的后盾,也是他和从前恣意生涯的最后一点关联。
“钦安惨案......”封璘听着雨声,思绪有一瞬息的恍惚,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从沧浪口中听到三年前的事。
“胡济安犯的是死罪,原本丹书铁券可以救他一命,但老师为了我,已经失去了徇私的机会。”沧浪哽咽地说,“要说亏欠,不也是我有愧在先?我明白老师三年来的不痛快,我们都太害怕伤疤揭开后的鲜血淋漓,就因为这样,老师到死都放不下心底的脓疮。”
“可是阿璘,”沧浪眼眸晦暗,没有抽泣,任凭泪淌得无声无息,“我想让老师知道,我想告诉他,伤疤早就好了,他不欠我什么,他什么也不亏欠我啊.....”
封璘更用力地收紧怀抱,似乎想把先生完整地圈进只有自己的领地,不再允许任何人靠近。然而秋风秋雨比人兽都要狡猾,它们无孔不入地吹打在沧浪暴露在外的每一处,让他看起来是那样的颓唐与狼狈。
封璘尽力为先生遮挡,抬臂时露出火场里捡回的玛瑙珠串,上边的道道裂痕是他的心伤,封璘却在须臾之间就将其掩埋,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戒备。
“先生还有阿璘,先生不要忘了,狼崽是最记仇的,皇兄跟首辅大人的血债,阿璘每一笔都会仔细讨还。”
沧浪回身拥住封璘,把滚烫的泪都抛洒在他颈窝,连同一片凋零不知归处的黄叶。
一连数天查无所获,锦衣卫加紧了搜捕的进度。
这几日,巡逻队的注意力逐渐脱离皇城根下的官巷,转而放在了远离权势腹心的七里之郭。有人似乎回想起,先太傅秋千顷曾在东城民区置下过一间外宅。
军靴踏地声早晚传来,其中掺杂着刀鞘与铠甲摩擦发出的脆响,给人以身在交战地的错觉。高墙之内变得不再安全,那青砖垒叠的飞檐翘角纵然被细雨洗褪了颜色,但在一排灰扑扑的瓦房里终究是惹眼的存在。
封璘散出去的人手每天都有消息传回,西关绥靖,东海收兵,杨大智的愤恨以一种灭顶的方式落下来。他在权力的中枢操纵着幕前傀儡,发出的每道诏令看似滑稽,背后却都包藏着确凿无疑的恶意。
然而当晏室终于有所醒觉时,胡静斋已经被五马分尸,兖王则带兵叛出了皇城。梁柱毁弃,再无谁可以收拾涣散人心,这危楼在风雨飘摇间发出了轰然倾塌的声音。
秋夜苦长,沧浪却醒得很早,在胡静斋的灵位前上过了香,推窗只见东方欲晓,天际仍旧镀着一层深重的墨蓝。
角落里,阿鲤正与怀缨相拥而眠——纠集兵马预备武谏的前夕,阿鲤就被封璘当成身后事托付出去。然而当日情形实在太混乱,小子受了惊吓,夜夜必得枕着狼腹方可入睡。
阿鲤被尿憋醒,朦朦胧胧见着墙角狗洞晃出来个影儿,当下揉眼大叫。怀缨翻身将他牢牢护住,作势就要扑上去,被闻声赶来的封璘及时喝止。
庭院不敢点灯,怕引来追兵,昏暗里沧浪竟然没有看出这人是谁。
这人的官袍被泥水泡得发白,看不出原本的服色,两臂拖在身侧,软趴趴地使不上一点力。整个人蓬头垢面,发冠跑丢了,只留一根乌木簪斜插着。
封璘接了灯来,沧浪便借着那微弱的芒,从乌木簪依稀辨认出了来人。
“陈大人?”沧浪试探地叫了一声。
那人浑身一抖,吃力地仰面朝上,从乱糟糟的长发里露出双眼,看到了沧浪。他木然睁大眼睛,猛地眨了两下,霎时喉头大动,竟失态地哭出来:“师兄!是你,是你!”俄顷又喜极而泣,“夫子显灵,显灵了啊——”
他又哭又笑的样子让封璘直觉一时难以深究,便叫迟笑愚把人带下去换了干净衣裳,其间发现陈笠胳膊上的伤,于是又费了番功夫料理。
陈笠再入屋时,天光已经大亮。
他两臂裹得像长条粽子,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他见到沧浪就想起惨死的胡静斋,喉间被哽咽声堵住,张口尽是哭声,听得封璘频频蹙眉,生怕又勾起了先生的愁肠。
“内阁签发动议的那日,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封璘迅速掐断了陈笠的抽噎,沉声质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陈笠抱着黑瓷碗,连饮几大碗冷茶,像是渴急了。茶水泼洒出来,沿着下巴淌湿了前襟,他却没法擦拭。
万分局促间,沧浪用帕子替他代劳。陈笠报以赧然的一笑,须臾废声说道:“那天,杨大智假以圣人之名,将九卿并内阁诸臣召进值房,令我等联合上书,请准华夷交好。这等折节辱国的盟约,谁若是做了动议之人,往后百年都要被戳着脊梁骨骂国贼,在场诸臣皆都位高权重,哪个肯?杨大智狼子野心,早在房中布下了刽子手,但凡有人敢质疑一句,手起刀落——朝堂栋梁啊,连句二话都没有就斩了,户部潘尚书,可不就是这么没的吗!”
陈笠垂首,在回溯中,忍不住又低声呜咽,难以继续。
果然如此,封璘冷静地想:杨大智用一场大火拿掉了自己对禁中的辖制权,便是在给监禁阁臣做铺垫。他假以内阁之手炮制了那份盟约,为的不只有“名正言顺”四个字,他真正想的是把这些贵人拉下神坛,撕掉他们道貌岸然的伪装,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
这人俨然已经不管不顾,是个疯子了。
封璘面色严峻,偏过头听墙外的梆子声。沧浪腾出手替陈笠一下一下顺着气,过了半晌,轻声问:“大人还没有回答王爷,你是怎么逃出宫来的呢?”
封璘从刑场把人带走以后半柱香,圣人下旨合京大索的同时,一并戒严了四座城门,防卫之严,水泼不进。皇宫彻底沦为拘囿朝臣的樊笼,漫说陈笠四肢残废其二,便是他再长出三头六臂,区区一介文臣能瞒过满宫宿将的眼目逃出生天,这听起来就有些不可思议。
陈笠一路苟延残喘,脑筋慢了半拍,到这会才听出点弦外之音,赶忙辩白道:“我逃到宫门口时,正愁遁地无门。侥幸遇上韫平郡主的车驾,是郡主殿下助的我。”
杨大智到底不曾采纳那些人的提议。王正宣负气出走,京中既没有派兵去追,也没有立时断掉南洋水师的补给。毕竟,偷梁换柱的戏码只在水下进行,一旦逼得王家同晏室翻脸,没了忠义做钳制,杨大智现有的筹码皆都不值一提。
但他很快找到了平衡局势的关键,那就是自“鬼头弥案”后,一直寓居京城的王韫平。杨大智十分懂得掩人耳目,他没有公然限制郡主进出,却在明里放松查验的同时,暗中加派了锦衣卫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郡主大义,明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为解晏室之危于倒悬,仍然冒死将我藏于车厢内,我这才有机会带着秘密出宫来面见殿下。”
说着那日情形,陈笠苍白的脸上倏忽浮起淡淡的红晕。但封璘没有在意,他很快关注到另一个很重要的点,“你说你行至宫门外方遇郡主马车,可本王委实好奇,你又是怎么杀出锦衣卫的重围,逃离值房那座修罗场的呢?”
陈笠面色陡变,声音一下降得很低。毕竟这事说出来,连他自个都没法全然相信。
“是若木基,哦不对,应该说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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