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科学发展观 (上)(24)
皇帝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弯弯绕绕,摇头道:“不给!”
陆大人神情复杂的看着私下里越来越像小孩儿的虞璁,心里却也生了几分温情。
能如从前般宠着他,也挺好的。
一月一过,长假结束,所有暂缓的事情又得全部摆上正轨,开始陆续恢复运作。
王守仁养精蓄锐一个多月,如今精神头儿好了不少,亲自去经部了好几趟,基本上和新同事们都熟悉了一遍。
杨慎依旧宅在府里,平日基本都不露面。
皇上这头倒是忙得到处跑,就差骑匹骡子了。
他早就想好,要开辟至少三个大会议厅,以及诸个小会议厅。
从前的天子是万宅之宅,基本上也过着大家闺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封闭式生活。
但是想要办事情,就不能光靠仪式性颇重的早朝来解决问题——回头等一切都走上正轨了,这早朝也得迟早取消掉。
现代的□□广场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中间供着毛爷爷。
但古代的广场只有长长的一条宽道,也有广场的几分意味。
广场两端,便是各路衙门。
新设的经部占了从前西江米巷以南的王府,皇帝大方的给了笔遣散费,吩咐老亲王换个地方住去。
他之前看了图纸,决定在中朝的左府胡同附近辟个地方,先把大会议厅整好。
这会议厅也不用翻修新建,就把从前房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清出去,再弄几个长桌长椅拼好就成。
从今往后,自己也将常来此处,陆炳早已过来加强守卫多次,还勘察了附近每一道关卡的进出,确保不会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新年的第一个计划,就是修书。
之前光禄寺裁下来的千余人,已有八百有余识字能写,足够供国子监那边调遣。
不仅要修农桑之书,还要修工程之书,医药之书。
这些书在集成之后,都要发动国家力量,大范围的刊印宣讲,开启第一个为期三年的教育改革。
他要改掉这些华而不实的八股文,建立三科制度,让这大明朝各省的年青血液,都源源不断地涌进京城来。
等今年农桑有起色之后,就直接把正阳门外东西河沿的散户都花钱遣散走,建立三大学院,全力超英赶美。
——哦不对,现在是公历15xx年,美国成立了吗?
估计五月花号都没被造出来呢吧。
虞璁在春假里思索了许久,他拟定好了每一个步骤,甚至连全国地图都每晚临睡前看了好几遍。
万事俱备,只差杀一只吓吓这帮凡事都要反对反对再反对的猴子们了。
老学究们一旦发现从此风云大变,道德文章无法助他们青云直上,必然要跳出来哔哔个没完没了。
虽然眼下一切都是寂静的,但寂静才是问题。
不可能没人不服他——只是怕被陆大人拖出去揍死,都只敢心里嘀咕而已。
自己身为皇帝,可以强行要大修宫宇,建设水渠,都只是操劳天下,榨干民力。
想要推行新政新论,就必须让他们发自心底的服气,发自心底的给自己干活儿。
再者,既然万事开头难,不如把最难先挑出来解决掉。
是现代人,就应该运用现代人的强大逻辑思维,用现代人的思辨能力,用现代人举一反三,来驯服这帮只读过四书五经的老骨头。
这,才是大学存在的意义。
现代教育的精髓在很多时候,是古代几千年智慧的精华凝结。
也只有用如此清醒而又清晰的思路,才能一步步的走下去。
虞璁不担心反对他的人有多少,就怕反对的一帮大小官抱团,再来一出文华门死谏。
你要是搁现在,上头传个八荣八耻下来,连幼儿园的小孩都会被拎去背熟好吗……
必须要开会,
——也必须要杀鸡。
皇上看着明净宽敞的大会议室,心里的狗头铡咔嚓作响。
现在就等一个不长脑子的,主动点儿往自己的枪口上撞了。
第24章
张璁在侧殿等待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
若说从前, 帝子年幼, 巧言令色的哄着, 就能左右他的想法。
如今只过了五年,他明显的感觉得到,一切都大不如从前容易。
精挑细选的男宠献进宫里,不仅没半点消息传出来,从前在宫中费劲安插的眼线全给拔了个干干净净,连黄锦都生疏了不少,不肯同他再闲谈半句。
可他明白只要这一刻他不争, 后来者自然会争先恐后的踩过自己的头颅,争夺皇上本来就不多的亲眷。
思索之际, 黄公公忽然从殿里回来, 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皇上埋首于案牍之中,头都不抬道:“清理庄田之事, 还有多久可以结束?”
张璁原本想质问有关徐阶的一切, 没想到被他反将一军,只哽了一刻,开口道:“还在进行中……”
“还在进行中?”虞璁漫不经心地批阅完奏折,抬手拿了新的一册,依旧头也不抬:“也就是说,没有计划, 没有方向, 能回收多少都全看运气?”
他说话的语气不轻不重, 仿佛只是问候天气如何一般。
张璁动作一滞,猛地跪下来道:“老臣……”
“张大人是年纪大了,恐怕做这样的事都有些力不从心,”虞璁随手蘸了蘸墨,批注了一行道:“不如转回礼部,从此不用接触经部所有事宜,如何?”
说是这么说,也只是为了吓吓他而已。
这清理被霸占的庄田,原先因为衙门职能分工不清,确实落在了礼部头上。
但自从经部成立之后,事情就完全超出了张璁的想象。
原先商议的礼部尚书的名号,从杨慎那落到了王守仁头上。
原先自己跨度颇大的权力,在无形之中被一寸寸的收紧,此刻还明显有摘回的意味在。
“陛下!”张璁不肯再让他打断自己,提高声音道:“老臣尽忠职守,未曾怠惰半分!”
“哦?”虞璁合上了奏折,不紧不慢地抬眸道:“朕听说,这徐大人当上从三品左侍郎之后,朝中非议纷纷啊。”
这也正是张璁想要反对的事情,哪怕皇上不肯,他也要尽力斥之。
徐阶是个反骨头,将来想必不肯对自己谄媚讨好,这种人在衙门里多待一天,都可能带散自己好不容易收买聚拢的一班人马。
“陛下,正是如此。徐阶为官方过五年,本身也乳臭未干,从前还口吐狂言。”张璁俯下身子,又开始露出老态:“老臣以为……”
“老臣?”虞璁慢悠悠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笑了起来:“如果朕没记错,朕登基即位、大赦天下之时,张大人方考中进士,四十七才入宫吧?”
单论官龄,你这议礼起家的老头还真跟徐阶一个资历,也就差两年。
张璁听到这里,忽然明白如今的皇上已经变了心思,他不再偏袒自己这一边,反而还反唇相讥。
自己老年得志,也不过是当时做了他的助力,此刻就算被用完就甩,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可是……
“张大人,你对朝廷的忠心不假,自身才干也不假。”虞璁给完大棒又递了根胡萝卜过来,语气平淡自然:“但凡把心思放在自己的事情上,多做出些实绩来,朕自然会褒奖赏赐。”
老头儿想了半天,心里仍然不甘心,却凭本能不敢再争辩什么。
他怕自己一多嘴,连剩下的几分余温都没了。
如今的他明明是权赫一时的当朝尚书,不仅有桂萼同为尚书帮忙鞍前马后,人人见着他都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张大人。
要不是杨一清那个老不死的横在位置上,恐怕自己早就该被唤作张首辅了!
虞璁见他安静了下来,心知这老头估计心里不服,只是不好再争辩了而已。
但凡是个当官的,都懂看人眼色,知道该把什么话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张卿,”虞璁慢慢道:“朕从前赐你姓名张孚敬,以避朕名讳,又赐你厚禄高官,只感念你的奔走报效。”
“就凭这些,你敢不敢回答朕一句实话?”
张璁愣了下,缓缓抬起头来,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臣,遵命。”
“当年你力推降低尊孔仪度,只有徐阶一人驳斥,”虞璁抬眼看他,慢慢道:“那时你说了一句,‘你竟敢背叛我’,对吗?”
五年前的争辩怒斥,皇上既然都记得清清楚楚!
“徐阶当时反问你道,背叛生于依附。我没有依附你,何来背叛?”
张璁脸色一白,竟跌坐在了地上。
他所有的傲慢与不屑,在这一刻都只化作一滴滴的冷汗,如蜘蛛般趴在背后。
当时陛下看似毫无芥蒂,几年里都不再提及此事,可如今竟记得一字不落!
何其城府!
单这一句话,都足够拿来治他死罪了!
“朕问你。”虞璁缓缓站了起来,垂眸看着他道:“这朝廷上下,还有多少人不以朕为顾,而依附于张大人您呢?”
他那日与鹤奴闲坐着吃烤鸭的时候,才猛然想起,真正贪污的是那功成名就之后的徐阶,而不是张璁。
可陆炳竟也因之前的一句错话,实打实的查出一堆隐秘的事情出来。
张璁深呼吸了一刻,沉闷道:“臣……知罪。”
他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仿佛一把铡刀已经悬在了脖子上,随时都可能劈下来。
“张大人,往事细追毫无意义,朕以为,收拾心绪,专心正务才是。”
虞璁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平稳道:“朕明日,发通令,命全京各处自觉缴纳田产,你只用去一一登记便可。”
再一棍子大棒,再一根胡萝卜。
便足够驾驭这个人。
“陛下?!”张璁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道:“如此作为,真的有可能吗?”
就靠皇帝的一纸通告,就把那些勋戚侵占的皇田都抢回来?
“你若带着小厮过去,自然无用。”虞璁瞥了眼角落里沉默不语的陆炳,挑眉道:“往后陆大人带着一队持刀锦衣卫,随你本人去每户清剿。”
“朕限你一个月内,把这京城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待张璁离开之后,虞璁十指交叉,思忖了很久。
当官的不贪,就没钱打通上下,网络人心。
这点不假。
所以陆炳真查出些实锤出来,也完全符合情理。
但是——
他清晰的记得,这张璁本人,就是党争之始。
是他开启了明朝后续无穷尽的党争之乱,但这个人又在明史和民间拥有极高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