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夫君是当朝首辅(71)
身体的主人便随着体内线虫的动作开始了新一轮的颤抖挣扎,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喘息。
宁长风不敢再探,收回了异能。
以防他再自残,后半夜宁长风是箍着容衍睡的,直到天将晓时才身下人的挣扎才渐渐微弱,吐息渐趋平缓。
宁长风出了一身冷汗,起身跨过消停了的容衍,让落无心在床帏外守着,自要了热水去洗澡。
幽暗尘封的屋内被洗扫一空,冬日难得的暖阳从支开的窗户外照进来,随着树影跳跃成一圈一圈的光晕,新换上的被褥暖和干净,云似的堆在他身上,醒过来的容衍被这热烈的阳光刺得想要流泪,不由抬袖遮住了眼。
帷帐外忙忙碌碌,是护卫们在更换家具。
“主人。”帷帐外落无心的声音传来:“夫人守了您一整宿,现下去沐浴了。”
良久,帷帐里才传来一声沙哑的:“嗯。”
第53章
宁长风急急冲了个澡,洗去身上的汗渍与血迹,抬眼就瞥见一名护卫送了干净衣裳过来,放在屏风外。
他穿好衣物,抬手用指腹按了按眉间清洗后露出的孕痣,最终将易容膏放回了怀中。
转出屏风,一抬眼便瞧见了熟面孔。
十三抱着他的脏衣物,笑嘻嘻地朝他打招呼:“主母好!”
宁长风皱了皱眉:“叫我名字。”
十三吐了吐舌头:“此前叫您旗长是为了掩人耳目,现下周围都是主人的人,我便随大哥叫您老爷吧?”
宁长风不置可否,他目光四处一扫,心下觉得奇怪,便问道:“你们府上怎么破败成这幅模样,你主子没钱修葺么?”
说起这个,十三小脸一拉,抱着衣物边走边向宁长风诉苦。
“怎么会,主人统领绣衣局,满朝文武送礼的送不过来,更别提手下私产无数,别说修葺这座破宅,便是十座八座也是等闲。”
说着他苦下脸:“还不是主人不让修,我和大哥把嘴皮子磨破了都不管用。”
又愤愤然道:“其实也不能怪主人,只怪那狗皇帝居心叵测,特地赐下这座旧宅恶心主人!”
宁长风适时接过话头:“怎么说?”
十三顿了顿,似乎觉得不该说,但想起容衍背后为他所做的种种,心一横便将这桩旧事讲与他听。
“这座宅子的原主姓姚,曾经在盛京也是煊赫一时的官身,家主姚万里官拜户部尚书,长子十六岁随军驻扎西北,勇猛彪悍,屡立战功,次子新科状元,被公主相中指为驸马,一门显贵,风光无两。”
“只是后来这姚万里被查出贪墨白银百万两有余,先帝震怒,令诛九族,家产尽数抄没,男丁流放营州,女丁充作官妓,这宅子充公后便一直荒废至今。”
宁长风边走边走边问道:“这与容衍——他有什么关系?”
十三摇摇头:“我知道得不全,只知当年这桩案件是先帝授意主人一手操办的,抄斩前夜这宅子走过一次水,姚万里的长子自西北被召回,尚未戴枷定罪就硬生生被烧死在这座宅子里,为此主人受满朝文武口诛笔伐数月。若不是主人随身伴驾住在宫里,恐怕一夜能被刺杀四五次……”
宁长风拧紧了眉:“他此前都是与先帝同住?”
十三摇头:“不甚清楚,总之办完姚万里一案后主人约有半旬都未出宫,后来便无人再敢在他面前提起这桩案子,如今这新即任的狗皇帝却将这姚家旧宅赐给他,我看就是成心的!”
他说到后来堪称咬牙切齿,将宁长风的衣物捶得“啪啪”响。
宁长风跃上房顶极目远眺,果然在西面瞧见了大火燃烧后的残垣断壁,整座宅子居于盛京极为繁华的地段,占地又广,虽已破败,只残留些架子都能瞧出此前的主人阔绰。
一阵风吹过去,齐人深的野草树藤随风飘摇,容衍住的院子和其他地方荒芜连成一片,若不是进进出出的护卫,说是座鬼宅恐怕都有人信。
宁长风的身影掠过几个树梢,落在唯一有人进出的院子前,推门进去。
昨夜那名冲他拔刀相向的护卫端着一盆脏水,见到他先是一愣,视线在他额间孕痣上停留许久,待宁长风目光看过来时又一扭头,侧身自他身边过去了。
宁长风倒未与他计较,摆手让落无心别声张,自己在门前站了许久,接过护卫手上的食盒,这才轻轻推开门。
屋内焕然一新,细小的粉尘在充沛的阳光下飞舞,微风吹得帷帐轻轻晃动。
宁长风走近,将食盒放在桌面上,“嗒”一声轻响,随即帷帐内传来容衍病恹恹的声音:“不是说了无需照顾——”
“是我。”
话音戛然而止,一时帷帐内外静得只剩呼吸声。
不知怎地,宁长风昨晚压下去的那点火气又开始往上拱,方才进屋前还想着要与他好好说,这会儿却禁不住冷言嘲讽道:“是了,你堂堂绣衣局首领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怎会关心我这粗痞人是否担惊受怕,蒙骗我良心很好受吧?”
帐内默默不语。
宁长风盯着那层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纱幔,继续道:“你不是最恨我见你狼狈不堪的模样么?不巧,昨晚我又见着了一次,怎么,还不叫你的护卫们杀了我?”
他缓步走近,眼底快意与恨意交织,隐藏在底下的更为浓烈的情绪被他死死压住,几乎称得上咬牙切齿。
“我将你金尊玉贵地养着,不敢让你下地,不敢让你干重活,风大了怕你冷,太阳大了怕你热,咳嗽一声我的心便要吊上好几天,生恐怕你身体没好透没好全,你倒好,离了我转头又是服毒又是自残,想死早说,算我宁长风瞎了眼费劲救你!”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低吼出来,说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慢慢靠着床边坐下,眼眶隐隐发红。
“每次都如此,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靠猜,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也会误解、会心痛、会想要放手啊。”
“容衍——”他声线变低,这个在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沉稳坚定的人此时嗓音带上了一丝明显的不确定。
“在西北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我总在想,也许你只是在溺水时随手抓住了一根浮木,那根浮木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别人。”
“我们之间……在你心里其实不重要,对么?”
满室回荡着他一人的声音,另一位掩在帷帐内,沉默得仿佛不存在。
博古架上沙漏的声音一点一点穿过耳际,宁长风默默数着时辰,一刻钟后,他扶着床沿站起,脊背挺得笔直,和方才那个捧着一颗心反复剖白示弱的判若两人。
他转身开口,嗓音低而哑:“我讨厌隐瞒,讨厌有人为我牺牲,昨夜今日——就当我没来过。”
“你好自为之。”
他抬步往门外走去,一步、两步、三步……
不过短短十余步,便走到了尽头。
宁长风吐出心中浊气,手指搭上门闩,心道一会就把景泰蓝偷走,往后再见面就不知是敌是友了。
这时,帷帐内传来极低极轻的一声。
“长风。”
宁长风的脚步蓦地停住,却没有转身。
身后响起细碎的声响,似是有人撩开帷帐,过了片刻才响起略显虚浮的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
越来越近。
宁长风全身逐渐绷紧,手指攥成了拳头。
直到后背被人贴上,容衍扳过他的脸,带着高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轻柔的吻落在他唇上,烫得惊人。
容衍闭着眼,轻而颤抖的呢喃:“不是浮木,怎么会是浮木呢?”
是山川河海,是日月星辰,是他永沦地狱的唯一牵绊。
脸上传来轻柔却烫热的触感,他像是被小心翼翼对待的稀世珍宝,连捧着他脸的那双手都在轻微的颤抖。
宁长风眼睁睁看着一行水迹顺着容衍的眼角划下,落进两人交缠的唇齿间。
他在心里叹口气,最终还是闭上眼,与他分享了这滴咸得发苦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