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亲(4)
手心里的银子明晃晃的,张婆婆愣愣站在原地,忍不住疑心自己睡糊涂了发了梦。
阿月凑到车帘处,车里的人急切地出了声,“怎样?可打听到了?”
阿月低声同里面道,“问到了,夫人,这儿确实是葫芦巷,里面也只有一户姓程的人家。”
“果真!”谢夫人激动的抬手捂住了心口,“老天保佑,那道士没说谎,我儿这次有救了。”
说着便掀了帘子,跳下车去。
阿月被唬了一跳,忙伸手扶了谢夫人一把,“夫人您在车上就是了。这路不好走,婢子去将那位程姑娘请出来。”
谢夫人摆摆手,往前走去,“总归是有求于人家,总要我亲自去,才显出咱们的诚意。”
巷子窄小,路面泥浆遍布,偶尔还冒出些碎石,让人一不留心就有崴了脚脖子的风险。没走几步,主仆俩穿着的绣鞋鞋面就染了脏污。
谢夫人心内五味杂陈,“这位姑娘住在此处,想必日子过得不易。”
阿月想起方才巷口张婆婆的话,心里总觉得不太妥贴,“夫人,方才我问那老婆婆,她口口声声说的是小程大夫,且说他已经出摊了。这语气听起来,怎地像这程家主人只这一位呢?可若是这位小程大夫便是程姑娘,她身为女子,独居在此,还,还在街头摆摊谋生,这也太……”太古怪了些。
谢夫人不以为意道,“那位阿婆年纪大了,瞧谁都唤一声小也不稀奇,说不定便是那程姑娘的父兄呢。”
“若是这小程大夫指她自己,更说明这姑娘是个聪明能干的。一个弱女子在这世上独自谋生,且还懂岐黄之术,足以见得是心怀悲悯之人。”
谢夫人一颗心全缀在自己这位未来儿媳妇身上,早已将人想得千般万般好,只差请回家去给自己儿子续命。
“便是这家了,夫人。”
阿月走上前去,正要敲门,不防那扇木门被霍地拉开,里面走出个脱脂抹粉的俗艳婆子,站在门外掐腰便开始骂道,“我把你个猪油蒙了心的,废了老娘半日的口舌,搁这儿耍老娘呢!也不瞧瞧你家这光景,哪个瞎了眼的才想着与你结亲,呸,没得坏了老娘做冰人的名声,真是晦气。”
骂完这一通还嫌不够,淬出口唾沫来吐到门口地上,愤愤地跺了两脚,方才走了。
特意跑来结亲的“瞎了眼”的主仆俩面面相觑,一时倒被这阵仗惊住了,停了半晌,谢夫人才犹犹豫豫开口道,“这婆子……是来给程姑娘说亲的?”
“是吧,”阿月在心里擦了把汗,“婢子听她刚刚自称是冰人呢,想来干得便是这保媒拉纤的活计。”也不知屋里这位程姑娘做了什么,能把冰人气成这副模样。这名声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嫁出去呢。
谢夫人却不这样想,眉眼间乐开了花,扭头对她道,“这便是天定的缘分了。冰人说上门来的亲事这姑娘也没答应,可不是合该进我谢家的门了?”
阿月:“……”您要非这么想……那也确实挑不出毛病来。
方才那婆子走时已然洞开了门户,阿月只好在门扇上象征性地敲了敲,当作礼节,便同谢夫人一起走进了院落里。
听到敲门声的程既从屋里出来,打量着进门的主仆俩,疑惑道,“你们是?”
阿月脑海里第一个念头,这人生得可真好看。第二个念头,这是个男的吧?
谢夫人愣了愣,开口道,“请问小哥,这里是程家吗?”
程既点了点头,心里纳罕,自己何时同这样的人物有了干系。
“那,”谢夫人迟疑道,“敢问令妹,或是令姊可在家中?”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妙起来。
程既只觉得这妇人言语颇为奇怪,可想着自己身无长物,也无甚可诓骗去,况且这主仆俩的模样也不似要图自己些什么,便答道,“我并无姊妹,只独身一人住在此处。”
“……”谢夫人觉得今天的日头太烈了,自己被晒晕了头。
她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道,“这葫芦巷中,只你一家姓程的,你家也只有你自己,是么?”
程既被问得多了,不免生出些警惕来,后退一步道,“你们来我家,到底所为何事?”
他昨日便是被张大娘问东问西,紧接着冰人就上了门,自己平白无故地遭了一顿骂,好生委屈。
谢夫人终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脸上撑出笑来,对程既道,“此次前来,原是有事相求。小程大夫,可否进屋去谈?”
小程大夫当机立断道,“就在这院中吧。”
开玩笑,屋内黑灯瞎火的,若是出个什么事,呼救声都传不进周围邻居耳朵里。
第5章 拐入府中
谢夫人略略平复了心绪,开口道,“不瞒小程大夫,妾身自城东谢氏来。盖因我儿沉疴未愈,缠绵病榻。小妇人实在无计可施,只好来寻程大夫救命。”
原来是求医的。程既心里的狐疑消了两分,语气也松和下来,“夫人莫急,医者仁心,小可若是能尽绵薄之力,定当不吝。”
“只是,”他心中仍有疑惑,问道,“您也瞧见了,小可不过一介闲散郎中,医术平平。您自城东而来,观您衣饰,也该是不愁银钱之家。城东的济世堂是百年之家,堂中陈问之陈大夫更是杏林圣手,小可是万万及不上的。您若是去那处求医,只怕更快些呢。”
饶是谢夫人另有要事,听他这样说,心下也不禁微微惊异,倒是更高看了这位小程大夫几分。
说是为医者,也是生意之人,没有送上门的病人往别家让的道理,况且这小程大夫瞧起来也不似不缺钱的。此时仍有这份心胸,实在难得。
“那倒不必,”谢夫人不大好意思地开口道,“实不相瞒,先前已经寻得了良方,如今正是来应着药方寻的。”
“哦?”程既来了兴趣,问道,“不知是何方子?”
“那方子只两句话,”谢夫人暗地里攥紧了帕子,“月落茅居扉半开,十年走失君方回。”
程既将这句话在口中细细念过两遍,思索着道,“头一句该是‘葫芦’,后一句是……程。”
原来如此。
他抬起头来,哭笑不得道,“怪不得您寻上门来。”
“照理来说,这杏林中人,多是不信鬼神的。您也知晓,若是天下人都得神佛庇佑,这医者架上的药只怕都要蒙了尘了。”
“也不知您在哪儿得的这副方子,阴差阳错的,倒是应在了小可身上。终究也是缘分,您若不嫌弃,小可便随您走一趟,去瞧一瞧令郎的病也可。只是这治得治不得,便不是我能许您的了。”
“……”阿月没料到这位程大夫思路倒是奇诡,一路疯跑,竟会误会到如此地步,忍不住便要开口解释,突然被谢夫人在背后狠狠扯了下袖子。
“正是如此。”谢夫人上前两步,面上带了笑道,“那便劳烦小程大夫了,马车已在巷外候着,还请小程大夫同我一道去罢。”
“夫人稍等,待我去取了药箱子,这就来。”
“小程大夫自便。”
眼瞅着程既进了屋,阿月在一旁疑惑道,“夫人,这小程大夫显是误会了,您为何不让婢子同他讲清楚?”
“嘘,小声些,”谢夫人忙示意阿月,眼神往屋门处扫了扫,瞧着程既还在屋内,才低声道,“他误会了也好,正好方便。先将人拐进府中要紧,其他的事,往后再说不迟。”
阿月:“……”这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好话,旁人不知内情,只怕还要当堂堂谢府竟做起了人牙子的勾当。
“夫人,这……这终究不是长计呀,”阿月担忧道,“来日程大夫若是知晓了实情,闹将起来,可怎么是好?”
“况且,若是真应了那道长的话,小少爷岂不是,岂不是要娶位男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