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崩百年,朕成了暴君的白月光(69)
蔺栖元刚想追问,忽然被一旁的周太傅抢先一步。
周太傅看起来年纪挺大了,有些佝偻,头发和胡须都斑白,面上笑呵呵的,慈眉善目,眼角的皱纹纹路深刻,一路蔓延。
“小文啊,后生可畏啊。”周太傅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他,目光和语气中皆是赞叹的意味,捋着胡子,笑着说,“十年藏锋芒,今朝破凌云,一箭杀猛虎啊。”
“周太傅谬赞。”秦铎也淡淡敛眸,抬手作了一揖,动作规整,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周太傅惊异于秦铎也不以为意的态度,完全不像其他寒门学子般受宠若惊地接受四世三公的周家、当朝太傅周太傅的夸赞。
转念一想,大抵是有皇帝这个后台撑腰,又攀附上第五言,一朝得势,轻狂到不知名姓罢了。
周太傅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直奔正题,“今日老夫来,主要是想来见识下膂力过人的射虎英雄,再就是替家中小孩子赔个不是。”
说着,周太傅招了招手,道:“来来,你们几个,别躲在后面,快来给文大人赔礼道歉。”
秦铎也抬眼,看见那三个小孩子从周太傅身后出来,唯唯诺诺的,像三个鹌鹑,挪着碎步子,一点点蹭到了他眼前。
周小五拽着周小四的胳膊,周小五推搡杨小十一往前。
三个鹌鹑低着脑袋,声如蚊呐,“文大人,我们兄弟三人争强好胜擅入深林......危险,幸得文大人相救......言语冒犯......惶恐......不当之处,尚乞谅恕......”
秦铎也甚至听不清这三个人在嘟囔些什么东西。
他挑眉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周太傅,后面还有几个周家中年一辈的长者,和一个杨家的长辈,均在朝中任职,官职均比自己现在小小一个吏部的给事中高。
这边三个少年将一通道歉的词糊弄过去,周太傅见三人说完,立刻打着呵呵,说:“孩子还小呢,不懂事,只顾着好玩便向深林中去了,哪能想到想到遇到老虎,一时间慌了神,多亏了文大人啊,文大人身手矫健,英姿神勇,才能在猛虎口中救下我家小五的命。”
周太傅一边说一边故作用力拍周小五的脑袋,周小五连忙低头道谢,周太傅又笑着说:“眼下条件简陋,等回京后,周家必设上宴席,备上厚礼,还请文大人届时不要嫌弃,赏脸来府中赴宴。”
秦铎也顺着他的笑,也淡淡地轻笑一声。
见到秦铎也笑了,周太傅便觉得此事差不多了,略压低了些声音,“文大人海涵,在陛下面前就当是碰巧遇见这几个孩子了,稚子何辜。”
秦铎也向后猛退一步,和周太傅拉开距离。
“孩子小不懂事,你也不小了,你不会教教?”秦铎也毫无敬意地挑眉,语气略带讥诮,“太傅怎么当的?”
周太傅面上的笑容凝固了。
“你知道吗,太傅大人,你方才代你家孩子道歉的态度,就像......”秦铎也略一思索,笑了,说,“就像高高在上的施舍,怎么,带着一帮人来,用官职压我呢?”
“文大人多虑了,周家从来都敬重文人志士......”只一瞬,周太傅便将笑容重新堆上面容。
怎么能把这等事搬到台面上来说破呢......周家亲自来又是道歉又是道谢,换做哪个不都感恩戴德欢天喜地接受了?!
不识好歹的东西。
周太傅的笑意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再细看时,那笑容已掺了几分假。
“行了,”秦铎也懒得同他虚与委蛇,便摆了摆手,直截了当道,“道歉是吧,这几个孩子留下,让他们亲自担起责任来好生道歉,十五六岁的人了,怎么犯错只会让自家大人来收场?”
他十五六岁的时候父亲已去世,家庭的重担都肩负于身,哪里来这种软弱样子。
三个鹌鹑大概是今天在老虎嘴边生死游走被吓破了胆,一听到秦铎也向阎王点卯般叫住他们三个,都一哆嗦。
“都、都已经道歉了......”周小四最大,他鼓起勇气反抗,“你还想怎么样!”
大概是仗着家中势力,在外作威作福惯了,没人敢收拾他们,便觉得道歉已是天大的退让。
秦铎也微微一笑,他上前一步,弯下腰来,在周小四的耳边轻轻道:“好啊,那我今日将你杀了,对着你的尸首说声抱歉,你觉得如何?”
声音轻飘飘的,落进耳中,惊骇地令周小四一屁股坐在地上。
射在老虎脖子上的箭好像现在扎在了他的脖子上,凉飕飕的。
周太傅面上彻底挂不住了,他感觉秦铎也正将他周家的脸面踩在地上,狠狠践踏。
他正准备上前一步,却见秦铎也忽然抬起眼,视线轻轻在他身上落了一瞬。
眼眸漆黑,深不见底。
不怒自威的气势,就像沉睡的盘龙,忽然睁开了眼,一息之间,万物皆匍匐在地,被他所主宰。
“行了,又没犯多大的错,别害怕。”秦铎也忽然放缓了语气,温和地结束了话题,甚至伸手依次揉了揉这三个小少年的脑袋,轻声道,“这件事如何收场,便看你们三个的悟性了,能否担得起责任来,从头到尾思考你们过错,又该如何去弥补......好好想想。”
盘龙又闭上了眼,和和气气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般。
秦铎也抽身离去,只给仍立在原地的众人留下一个背影。
而周太傅静静地望着秦铎也离开的身影,发觉自己手心里竟捏了一把汗。
原是周家占据的主场,竟在短短瞬息之间便彻底颠倒,全跟着对方的思路走了。
他本是担心秦铎也向皇帝告状,而皇帝借机发难,将屠刀落在周家。
所以此举也存了些明眼人都能看出的意思——既要做光风霁月的英雄志士,让世家多睁眼瞧你一眼,便别向皇帝那边靠了。
没想到这人竟完全没将任何好处放在眼里,既拒绝了周家明里暗里伸出的拉拢的枝条,又完全没有胁恩图报,只将此事重新归于不过是孩子的冒失,好好悔改即可。
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真是难以捉摸......忽然冒出来的,崭新的敌人啊。
——
青玄第一回脑袋灵光了下,觉得自己可能应付不来,便去找了苍玄一同寻找他们的陛下。
观月识路,一路踢踏着回到了林中湖边。
湖边水草丰茂,秦玄枵正倚坐在一棵树下,支着一条腿,胳膊搭在腿上,口中叼着根细长的野草,肆意妄为地大咧咧坐着,随意望着湖畔,毫无皇帝的样子。
青玄和苍玄到时,秦玄枵还在回味,嘴角噙着抹笑意。
听见马蹄声,也没起身。
玄衣卫落到秦玄枵身前,单膝跪地,抬起头时,青玄一见秦玄枵,猛地瞪大眼,脱口而出:“陛下,你的脸——”
唰!
苍玄一把按着青玄的脑袋,将傻不愣登的脑袋按进地里。
青玄啃了一嘴的草。
苍玄沉稳,沉静,面不改色,一字一顿,“陛下,文大人,安全回营。”
秦玄枵掀开眼皮瞥了一眼,悠悠道:“苍玄,动作很快啊。”
与言语中的悠然不同,他的脸上,鼻梁青紫,嘴角和那一片的脸已然肿起,泛着血丝。
说话时,牵扯到嘴角的伤,秦玄枵眉头皱了皱。
苍玄依旧跪着,身前那一抹忍冬云纹,藏蓝色,几乎与玄衣融为一体。
他是玄衣死士,薄情,寡言。
青玄的亲兄长。
青玄生死关头走一遭,冷汗津津,不好称罪,忽然福至心灵,立刻将玄衣卫备着的夜行衣袍拿出来递给秦玄枵。
秦玄枵上马,接过夜行衣一甩,蒙成兜帽,遮在头上,只露出一双鹰钩般锐利的凤眼,纵马飞奔。
见秦玄枵远去,青玄才泪眼汪汪回头,“哥——辛亏找你一同来了!”
苍玄看看青玄,面无表情地嫌弃,硬邦邦吐出一字:“蠢。”
第54章 动摇
秦玄枵蒙着兜帽一头扎进营帐中时,秦铎也正扒拉出来秦玄枵带来的白茶茶叶,投进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