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风水先生(12)
这时候,麦市长的脸也挂不住了,他冷声道:“来人,送芸娘回去。”
“我不走!”芸娘的态度非常坚决。
庶女麦琳把亲娘护在身后,落泪道:“你们莫要再逼她了,她也想给姐姐准备些体面的礼物,可伺候的丫头说,家里没给我们娘俩拨银子,这些天屋里用的都是私房钱。”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神一致瞧向麦夫人。
作为家中的女主人,麦家一直是麦夫人在管账,而今竟传出苛待庶女的说法,委实丢脸。
麦市长的脸色不大好看,追问道:“怎么回事?”
麦夫人急了,她本就是个直性子,由不得旁人泼脏水,当即对质:“你将话说清楚,莫要诓人,我几时苛待过你们母女。”
麦琳哭得好不伤心:“这些都是春分说的,母亲要是不信,大可以问她。”
丫鬟春分是贴身伺候芸娘的,麦夫人柳眉一竖,喝道:“把春分给我叫来。”
不多时,有人回禀道:“春分今日一早出了府,现下还未回来。”
这一来,竟是无法对证。
芸娘原本闭着眼念经,这会子听了这话,竟一头栽倒下去。
大厅里霎时间乱做一团。
麦夫人急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大夫!”
这时,夏景生拨开众人,走上前去:“让我看看吧。”
只见芸娘身体强直,心跳过速,盗汗很严重。
在夏景生的处理下,芸娘慢慢清醒过来,后又被人扶到了房间。
芸娘的房间在麦公馆的二层,房内陈设朴素,仅有必备的桌椅,床榻等。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小间佛堂。
见夏景生一直盯着佛堂看,麦夫人叹息一声:“夏先生,这次真的多亏了你。要不然芸娘有个意外,我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夏景生应道:“夫人不必多礼,这处佛堂是……”
“芸娘信佛,这些年鲜少在外头走动,多数时候都是念经拜佛,老爷便做主,在她房里辟了一处佛堂。”
夏景生闻言,仔细看了看,见那佛堂的黄色帐幔上,不断有黑气渗出。
夏景生心下纳闷:“佛堂乃清净之地,为何会有邪气?”
他掀开帐幔,里头摆设与装饰并无异常。
一块蒲团,一柄木鱼,一尊佛像……
等等,夏景生眼中划过一丝诧异,那黑气是从佛像处冒出来的。
他凑近一瞧,那塑了金身的佛像本该是慈眉善目的,可这会儿笑容瞧着却有几分诡异。
麦夫人见他一直盯着佛像看,便开口问道:“夏先生,可是这佛像有问题?”
夏景生让下人取了一碗鸡血,淋在那佛像身上。只见那佛像上的金纸慢慢脱落,佛身也开裂成两半。
麦夫人吓了一跳:“夏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夏景生拨开那碎了的佛身,里头露出一条黑色的毛绒绒的肢节。
“啊——”麦夫人吓得大叫起来,“那是什么东西?!”
“是蜘蛛……”
“蜘……蜘蛛?”麦夫人拿帕子捂着脸,又偷着瞧了一眼,总算瞧清楚那东西的全貌。
通体全黑,头胸部前端长着八只单眼,正阴恻恻地盯着人,整个蛛身快将佛像内部占满了。
蛛身下头,还有一块白白的东西,不断的有小蜘蛛从里头爬出来。
麦夫人背转身去,干呕起来。
好不容易缓过来,麦夫人仍旧脸色发青:“夏先生,那东西……要怎么办?”
“烧干净。”夏景生说,“佛堂里的佛像不是金身,也没有开过光,但芸娘天天给它上香,自然会招来精怪。”
麦夫人不解道:“可我分明记得,这佛像是老爷请高僧用纯金打造的,重量和用金都有记载,不可能有错。”
这时,下人前来禀报说,丫鬟春分回来了。
麦夫人收拾心情,责问道:“春分,你向来负责芸娘的饮食起居,这府里每月按例给各房拨银子,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府里克扣他们母女俩的月例了?”
春分脸色一白,讷讷地不敢说话。
夏景生打量着春分手腕上的镯子,问道:“佛堂里的那尊佛像是怎么回事?”
春分一听,脸色登时更难看了,她哭丧着脸:“佛像真不是我换的,夫人明鉴啊。”
麦夫人脸色一凛,立时听出了话里的漏洞,她冷声道:“春分,你怎么知道佛像被人换了呢?夏先生并没有明说。”
夏景生指了指春分的手腕:“你手上这款镯子,可是和田记今夏出的新款?”
春分连忙遮住腕子,麦夫人却快她一步,将她的手拉过来,一撸袖子。果然是和田记的镯子,麦夫人狐疑道:“和田记的玉镯件件皆是上品,你哪来那么多钱?莫不是她们母女二人的月例钱被你拿去了?”
麦夫人原本就这么随口一说,但见春分异常紧张,整个身子抖如筛糠。
麦夫人登时严肃起来:“真被你拿去了?!那这佛堂里的佛像,莫不是也被你拿去当了?!”
夏景生:“春分,你跟芸娘诉苦要钱。芸娘没有现钱,就拿首饰让你去典当,你每次都从中抽取一小笔袋入囊中。甚至连这佛堂里的金身佛像,你也动了歪心思,把真佛像拿去典当,再换一尊泥塑的假佛像来冒充。你知道芸娘性子柔顺,被苛待了也只会憋在心里,今日你照例出门典当,可你没想到芸娘会参加大小姐的生辰宴。”
春分涕泗横流,跪在麦夫人面前:“夫人,我求求您,我真没做过,求求您替我做主啊。”
夏景生:“做过与否,只要到典当铺中一查便知,如今全城的典当铺都登记在册,只要找到那佛像,两相一对照,自然真相大白。”
见麦夫人当真动了心思,原本还一口咬定没做过的春分气势立马弱了,最后吞吞吐吐地说了实情,与夏景生所言相差不远。
第十三章
“你这恶仆,手脚不干净,麦家留你不得!”麦夫人看向床榻上的芸娘,“夏先生,芸娘这病久治不愈,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姨娘常年累月呆在房内,鲜少出去走动,终日与蜘蛛精怪共处一室,这才染上了恶疾。如今病原已除去,不日便会康复。”
“如此便好。”麦夫人说着,把一个锦盒塞给夏景生,“这是诊金,还请夏先生笑纳。”
夏景生回到花厅时,好戏已然开场。
兰承云身着桃粉色戏服,头戴皎月色的点翠银丁,柔婉地唱道:“把骄骢系软相思树,乡泪回穿九曲珠。销魂处,多则是人归醉后,春老吟余。”
今天这出唱的是《折柳阳关》,夏景生寻了个空位坐下,冷不丁耳边传来一阵不成调的哼唱。
转头一瞧,孙闻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之人,只是口中的唱词却错了大半。
夏景生没忍住轻笑出声。
孙闻溪挑眉道:“你笑什么?”
“笑你唱得好。”
“哪里及得上夏大少,你可是兰老板的座上宾,想必这几折子戏,早已烂熟于心了。”
夏景生并不接话,只是跟着台上人轻哼出声。
明明声音很小,听在孙闻溪耳中,却盖过了台上的主角。
原来夏景生的嗓子,唱起戏来这么软,这一刻,孙闻溪算是真正领会到了,何谓“靡靡之音”。他学着夏景生的样子,双目微阖,指节轻轻地打着拍子……
虽然唱词仍旧听得似懂非懂,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唱完这一折,兰承云便没有戏了,他换回常服,清俊的眉眼更显温和。
孙闻溪的目光早黏在了兰承云身上,人一出现,他就跟了上去。
兰承云正端着餐盘挑选吃食,孙闻溪便凑上去:“这雪花酥甜而不腻,你尝尝。”
兰承云摇了摇头:“我不爱吃甜食。”
孙闻溪:“这道黄焖羊肉也很不错。”
兰承云:“羊肉膻味重……”
一连碰了两次壁,孙闻溪看着那琳琅满目的餐食,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静默了一阵,孙闻溪笑道:“今天的戏唱得真好。”
兰承云:“谢谢。”
他总是这样,温柔得体,轻声细语,孙闻溪说一句,他便答一句。
美则美矣,却不免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
孙闻溪不想唐突美人,想说的话在喉头转了一圈,还是咽了下去。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把油腻腻的声音:“美人,陪哥喝一个。”
在麦琪的生日宴上如此放浪,孙闻溪正纳闷是谁这么不长眼,一转身瞧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拼命往夏景生身上凑。
那男人显然醉得厉害,脚步颠三倒四,差一点就撞夏景生身上了。
夏景生没说话,脸上仍是一副淡漠的神情,却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男人的距离。
那男人仍不死心,夏景生退一步,他便进一步,眼看就要抓住夏景生的手。
两人之间忽然多了个“第三者”。
孙闻溪皱眉挡开男人的手,把酒杯往夏景生手里一塞:“原来你在这儿,让我好找。”
不料那男人对搅局的孙闻溪很是不满,嚷嚷道:“你谁啊,打扰我跟美人喝酒。”
他脚步踉跄着,仍试图朝夏景生扑去。
孙闻溪被他弄得心头火起,刚想动手,却听夏景生道:“你若能赢了我,我便陪你喝这一杯。”
“赢?”醉酒的男人脑子不活络,反应了老半天才明白过来,“好,我赢了,你就陪我喝。”
夏景生冷笑:“那若是你输了呢?”
“输了……随你处置……”男人脸上带着色眯眯的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