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差的一届魔教教主(30)
孙擎风知道自己走错了路,野兽倒没什么所谓,只是金麟儿大腿中剑,须得休息。
他放慢脚步,四处搜寻,望见对面山崖的崖壁上隐约有个洞穴,便带着金麟儿攀着崖壁上的迎客松,下到那石洞中躲藏起来。
金麟儿练功耗费了太多心力,同时对孙擎风甚是信任,竟在出逃路上呼呼大睡。直到孙擎风躲入洞穴中,把他放在地上,离了孙擎风温暖的怀抱,他才猛然惊醒:“大哥,还跑吗?”
孙擎风从衣摆上撕下一片布,捆住金麟儿腿上的伤口,又撕了一条作为抹布帮他擦脸,没好气道:“跑,你自个儿继续跑吧。”
金麟儿赧颜,仰头迎着孙擎风的手,腿上伤口又辣又痛,他便借由说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道:“大哥,你为鬼煞侵扰,只怕比我真气暴涨更加难耐吧?方才我觉得自己就快死了。”
孙擎风:“你是小孩我是大人,不可相提并论。”
金麟儿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十分不好意思,一瘸一拐接连后退几步,同孙擎风拉开距离,靠在石壁上,道:“我自己来吧,我都臭了。”
孙擎风把布条扔给金麟儿,在石洞中走了片刻,发现这洞穴很大,不知通往何处,看了片刻,没感觉到危险,便不再先前行进,怀抱灭魂剑,回到金麟儿身边。
夜深露重,山风吹动云雾,化作一场豪雨。
金麟儿看孙擎风不在,便脱了衣服,慢慢挪到石洞洞口处,借着雨水冲刷身上的污垢。
孙擎风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金麟儿,看水珠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道透明的水迹,他长大了,眉眼张开了一些,幼时的玉雪可爱,变成了男子的清秀俊美,他的双肩也不再幼弱稚嫩,虽然瘦削,但已经能看到肌肉的雏形。
金麟儿抬起头,发现孙擎风在看自己,吓得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摔了满脸土灰。
他一抬头,看孙擎风仍在出神,顿觉委屈,抽抽鼻子想哭,转念一想,又觉得太丢人了,灰溜溜地爬起来,重新擦了把脸。
孙擎风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摔着没有?腿上的伤如何?”
金麟儿摇头,拿起来衣裳,用雨水洗净,一瘸一拐地走来走去,看着十分可怜,却说无妨,不让孙擎风帮忙,随口同他闲聊,道:“伤口很疼,不过没关系。你刚才在想什么,想的那样出神?”
孙擎风别过脸去:“你管我想些什么,总之不会发疯就是。”
金麟儿:“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孙擎风:“我不想知道。”
金麟儿:“你刚才亲我了。”
孙擎风:“你做梦!”
金麟儿步履蹒跚走到孙擎风跟前,牵着他的手,不知到底是为了借力,还是单纯地想牵着他。
若是平时,孙擎风就把他推开了,可看着他这伤病模样,孙擎风哪敢挪动分毫?只能像棵松树似的杵着,无奈道:“非礼勿动,非礼勿言,你靠这么近是要做甚?”
“你管我想做什么,总之不会害你就是。”金麟儿笑嘻嘻地,转头就把孙擎风刚刚说过的话还给了他。
孙擎风向来讷言敏行,口才不佳,闻言只是气闷,不知如何回应。
金麟儿趁孙擎风扭头看向远处时,迅速凑到他面前,嘴对嘴地狠狠亲了他一口。
孙擎风的脸瞬间涨红似猪肝:“你干什么!”
“你方才在做梦,现在可不是!”金麟儿拔腿就跑,简直比兔子还要灵活,哪有半分伤病的模样?原来,他体内真气暴涨,金印得妖血滋养,力量增强了许多,令他腿上的伤口迅速愈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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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乱跑!”
孙擎风话未落音,便听得金麟儿“哎呀”一声,知道他又跌倒了,疾步向前走去,生怕再慢一步,金麟儿又发疯来亲他一下。
然而,临到金麟儿跌倒的地方,他又鬼使神差地悄悄放慢了脚步。
冷风从洞口吹入,石洞深处传来刷刷声响。
孙擎风抬头望向前方,隐约看见最里面的石壁上长满了爬山虎,茂密的叶片被风扬起,那“刷刷”声就是风吹叶片所发出的声响。
叶片被风吹落,飞至孙擎风面前。
他抬手以食中两指将叶片夹住,拿近一看才发现这东西并非树叶,而是一张符纸。
符纸已经有些年头,被他稍用力一夹,瞬间碎成许多片,散落风中。
孙擎风拍干净手上的符纸碎屑,走到洞穴最里面的石壁前,方才看清楚,石壁上哪里有什么爬山虎,有的只是密密麻麻的破旧符纸。
一个荒野山崖上的寻常石洞里,为何贴了满墙符纸?
若是常人,只怕会联想到骇人的鬼怪异事,但孙擎风本就与鬼煞共生,没有丝毫惧怕,只有满心厌烦,便不多想。
他忧心金麟儿安危,开始大声呼唤。
金麟儿的声音从地底下传来:“大哥当心,不要乱动!”
“你在何处?”孙擎风当即停下脚步,低头一看,见前方地面上有一个圆形的孔洞,若自己再往前走两步,必定会一脚踏空坠入其,想必金麟儿就是从这里掉了下去。
他走到那孔洞边向下望,见下方竟有一个洞中之洞,四周依稀传来莹白亮光,金麟儿边跳边朝自己喊话。
孙擎风蹲在孔洞边,把手伸下去,道:“你使轻身术,当可跃起六尺,抓住我的手,我拽你上来。”
金麟儿赧颜,支支吾吾道:“太、太高了,我上不去。”
“功夫都学到什么地方去了?待在下面等死算了。”孙擎风嘴上嫌弃,实则立马抬脚跳了下去,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照着金麟儿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吃一堑长一智,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金麟儿笑嘻嘻地捂着脑袋,全然不见害怕,眼神中甚至隐隐带着兴奋,“大哥,这地方很古怪。”
孙擎风并不在意:“成日只知道撒娇躲懒,此处高不过十余尺,你竟都跳不上去,若别人问起,万不要说你的武功是我教的。还看什么?老实跟我走。”
“你先等等,我给你看个稀奇玩意儿。”金麟儿转身跑到石壁前,垫着脚好一阵抠挖,让孙擎风稍安勿躁。
孙擎风无奈,走到金麟儿身后,轻而易举把死死嵌在石壁上的夜明珠取下,随手抛给金麟儿:“喜欢?”
“只要是你给我的,我自然喜欢。”金麟儿满足地笑起来,把夜明珠举到孙擎风面前,“你看,这里的夜明珠,跟杏花沟石屋里地穴中的夜明珠一样,都刻着这种古怪的太极双鱼纹。”
孙擎风仔细看过夜明珠,又牵着金麟儿在洞中走了一圈,发现这个洞穴中的一面石壁上,同样贴着密密麻麻的符纸。同时,他借着夜明珠的辉光,终于看清楚符纸,屈指掐算一番,道:“东南,天罡镇煞;东北,七星驱鬼。”
金麟儿闻言点头,但他向来思绪飘忽,学着孙擎风的模样掐指推算,道:“山洞下面有另一个山洞,而且更大更亮。你说,会不会这个山洞里也有个窟窿,穿下去以后又有一个山洞?这些山洞一个叠一个,上面小、下面大,就像是一个宝塔,每个洞里都有个窟窿连通下层,如此层层向下,一直接通山脚?若真这样,我们当可轻松逃脱。”
孙擎风嗤笑:“别发梦了,当华山是你劈开的?”
“这样浩大的工事,我们在门派里却从未听说过,会是谁造的?我猜是一只千年穿山甲,或者鼹鼠妖。华山钟灵毓秀,不止人会喜欢,妖也会喜欢。”金麟儿煞有介事道,说着说着忽然没了声音,扯着孙擎风的衣摆,伸手指向前方。
孙擎风顺着金鳞儿所指的方向看去,笑容僵在脸上,清楚看见两人身前不到身前五步的地方,竟然真有一个窟窿。
联想起石壁上的符咒,符咒所在的方位,他心中越发疑惑:“上面的洞穴比下面的小了许多,再下面一层若是更小……”
金麟儿:“我刚刚说过了,就像个宝塔。”
孙擎风:“这整座山,或许是个阵法。”
金麟儿:“宝塔镇河妖,难不成这地方镇压着什么妖怪?”
孙擎风不答话,沉默着想了一会儿,忽而眼神一亮:“下去看看,或许正好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我们要找什么?”金麟儿很是纳闷,瞟见孙擎风的白眼,便不再问,只附和着他,“一定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两人一路向下,共穿过十八个窟窿,发现十九个山洞,至于第十九层,并未在这个山洞的地面上发现窟窿,终于能够稍事休息。
金麟儿:“总算下到底,我衣裳都干了。对了,大哥,方才你听到没有,他们说我们又杀了两名弟子。”
孙擎风无所谓道:“你杀了么?”
金麟儿:“当然没有!”
孙擎风:“你未曾做过的事,管旁人如何说?他们是蠢笨愚顽的人,要找的不是凶手,只是一个可以让他们痛恨的人,想借着这股恨意,忘却自身的无能。”
孙擎风:“不说这个,这一路行来你可曾留意到什么?”
金麟儿:“我们……不,我先前的猜测不太对。刚开始,我们越往下走,遇到的山洞越大,可是,过了第九层,就变成了越往下走山洞越小。每个山洞里,都有同样的夜明珠,都有贴着符咒的石壁,但石壁的方向和符咒上的内容不全相同。”
孙擎风:“不错,知道自己不是来玩的。”
金麟儿被骂习惯了,忽然听到“不错”,只觉受了夸赞,又接着说了一连串:“这第十九层,似乎格外不同,四壁贴满符纸,墙上没有夜明珠,只在山洞正中间点着一盏长明灯。山洞里一片死寂,连只虫子都没有。大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怪渗人的,还不知道有没有出去的路。”
孙擎风:“长明灯能燃烧,表明山洞有通风的地方,必定与外界相互连通。至于这整座山,应当是九重镇魂大阵。上九层乃九霄,下九层为九泉,九霄聚阳,九泉汇阴,聚集阳气镇阴魂。”
金麟儿:“你的意思是,最下面这第十九层里,镇压了……那个?”
孙擎风:“不就在你身后?”
金麟儿哇哇大叫,快步跑到孙擎风背后。
“瞧你那点出息!”孙擎风失笑,拍拍金麟儿的肩膀,“这九重镇魂大阵顾名思义,是用来镇压鬼煞,防止它们作祟,但它还有一样功效,十九层塔上下联通,经年累月阴阳交汇融合,足可以净化阴魂。这些符咒年代久远,你不必惧怕。”带他走上前绕到长明灯背后,
金麟儿:“那把你关在这里面,是不是能将你体内的鬼煞除去?”
孙擎风叹息:“不行,我体内的鬼煞有所不同。”他揽着金麟儿走上前,绕到长明灯背后,“大阵的阵眼,就是这把阴阳招幡。你父留下的伏妖阵,只缺这一件法器。”
金麟儿:“这为免有些凑巧,就像那两只野兔,会不会又是陷阱?”
孙擎风:“九重镇魂大阵,非朝夕可成,胡酒来不及动手脚。再者,你或许不知道,我此生从未离开过白海雪原,华山、丹宵崖、悬空牢,全都是你父亲说给我听的。”
金麟儿:“秋枫崖上吹雪台,你跟他喝酒。”
孙擎风:“你看到了?”
金麟儿:“那日午后,爹教我读《诗经》,我读着读着就睡着了,醒来以后发现他不见了,就到处找他,不知怎的,就走上了秋枫崖。傍晚,大风扬起积雪,像散落的白梅,我看见爹和一个穿蓝衫的人喝酒,大冬天里,那人只穿着一件单衣,远远的看不清面容,只看到他白的像雪,我心道:这人可真傻。”
“你!”孙擎风半是感慨,半是气闷,原想说些心里话,现却说不出来,原想骂金麟儿两句,现也骂不出来,只得叹息作罢,“就是在武林盟攻上青明山前不久。”
金麟儿眸光一暗:“我爹知道,来不及了。”
孙擎风把手覆在金麟儿肩头,并不安慰他,只是把话题绕开,道:“三百年前,白海裂缝,万妖入人间。全真道掌教丘处机,带领弟子斩妖除魔,当时中原生灵涂炭,不知生出了多少冤魂鬼煞。”
金麟儿:“这阴阳招幡,有吸纳鬼煞的效用?”
孙擎风点头:“自古人死而魂不灭,魂魄进入灵山魂海,轮回流转,生生不息。但有些人死时满怀怨愤悲痛,化为鬼煞为祸人间。阴阳招幡,能困住鬼煞,若是懂得法术的人,则能将其中鬼煞炼化,甚至驱遣它们。”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金麟儿说着,伸手准备把插在地面上的阴阳招幡拔起来,“咱们拿着它走吧,回杏花沟去。”
孙擎风连忙按住金麟儿的手,道:“不可,破阵有破阵的办法。”
金麟儿:“是我莽撞了。”
孙擎风摇头,在山洞中四处查看,着手破阵,随口道:“累了就躺在长明灯旁睡,让我看见你。”
金麟儿打了个呵欠:“我不累。”
孙擎风运起轻功,跳至上一层洞穴,从墙壁上摘下几颗夜明珠,又小心翼翼地摘了几张符咒。
他回到最下层,看金麟儿坐在长明灯旁,双手托腮,望着阴阳招幡发呆,双眼亮晶晶的,充满着好奇的神采,不由问他:“你一刻闲不下来,真心想回杏花沟?”
金麟儿:“从前,我跟着娘行走江湖,虽说是四海为家,但我知道,她总觉得自己是个过客,无论去到什么地方,都会对那里的景色感到失望,觉得哪里都不好。后来,我终于明白,无论是访名山、揽胜迹,还是得良师、结益友,她的归宿只在我爹那里。我若是能同你在一起,九州山河、四海涛浪,我都不稀罕了。”
孙擎风:“你想去何处便去何处,我陪你就是。”
金麟儿:“可我更想让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孙擎风:“你少说些这样的话,我能安稳许多。你说的多了,叫我如何安稳的下来?”
金麟儿笑起来:“那可不一样。”
孙擎风正欲破阵,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铃铛爆响。
金麟儿迅速站起,退至孙擎风身旁。
黑暗中,一行玄衣武士疾步行来,为首的陈云卿面露难色,使劲按着手腕上的听妖铃,然而那铃铛却不听使唤,狂响不止。
骆阳抽刀出窍,目露凶光:“云弟,听妖铃绝不会出错,将我们引至此处,定是要我们替天行道。”
陈云卿擦了把汗:“怎会这样?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骆阳:“你说他们不是妖,师哥信你,放了他们。你说要找到幕后元凶,师哥听你的,同你寻了整夜。但整个华山,唯有此处妖气最盛,你还有甚么可说?云弟,莫要感情用事。”
金麟儿:“我喝了妖血,可能还没消化?”
骆阳:“你既无恙,即是说妖血已被你炼化,听妖铃感应不到。”
陈云卿点头,无奈地说:“你们怎不下山,反倒朝山里面跑?我师哥说的没错,你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孙擎风一弹指,以气劲击打骆阳的手腕,令他的双刀脱手而出,道:“我若真想害人,屠光华山用不了半个时辰,这种事我不是没做过。”
第33章 昏迷
骆阳对孙擎风的话并不怀疑, 捡起刀:“那听妖铃响, 如何解释?”
孙擎风:“你们所在的地方,是九重镇魂大阵的第十九层, 鬼煞之气汇聚于此。若不信, 自可查看。”
陈云卿:“可鬼煞是鬼煞, 妖气是妖气,两者风马牛不相及。”
金麟儿一拍脑袋, 道:“云卿大哥, 往前走,来看看阵眼。”
陈云卿想走上前, 被骆阳一把拽住。
骆阳自己走在前面, 把陈云卿护在身后, 停在长明灯旁,等待陈云卿查看阵眼。
陈云卿腕上听妖铃剧烈震动,他疑惑道:“这阵眼好像是招幡,华山乃全真道, 难不成是丘真人布下的?丘真人曾带领教众征战鬼方, 这些鬼煞, 说不得全是妖魂所化,故而听妖铃会有这样强烈的感应。”
金麟儿:“大哥说这是阴阳招幡,专门用来吸纳鬼煞的。只不知过了三百年,它们竟还没被全部净化。”
骆阳将信将疑,道:“阴阳招幡乃是传说中的法器,并不一定真的存在世间。”
骆阳话未落音, 陈云卿已经伸手触碰那阴阳招幡。听妖铃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带有千钧力道,几乎要把陈云卿的手腕扯下来,拖着他往招幡上靠。
陈云卿脚步不稳,向前扑倒,撞翻了阴阳招幡。
长明灯瞬间熄灭,黑暗中似有万千阴魂碎语呢喃。
孙擎风面色大变,牵着金麟儿向缉妖司众行来的方向跑,喊道:“阵法已被毁坏,十九重塔将倾,所有人快跑!”
霎时间,整个山体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一道阴风从最顶层沿着地面的窟窿直冲而下,所过之处碎石奔涌如涛。
“跑——!”
骆阳牵起陈云卿往外跑,可陈云卿手上的听妖铃紧紧地附在阴阳招幡上,而那招幡又被一道铁链锁住,轻易不能被带走。
孙擎风跑到洞口,将将松了口气,不料阴风直冲过来,撞在洞口上方,巨大的石块纷落如雨,顷刻间就把洞口给堵上了。
金麟儿怀里的夜明珠掉了出来,滚向来时路,他回首望去,只见陈云卿还倒在地上,因听妖铃失控猛震,他无法解开手腕上那不知什么材质织就的系带,根本不能逃跑,骆阳则站在他身旁,挥动双刀挡住落石。
“大哥你先跑,别管我!”
金麟儿掰开孙擎风的手,跑向陈云卿。
孙擎风试图以内劲冲开落石,但他只用了两成功力,就已震得山洞摇晃的更加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