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灵异录(101)
“哒哒”的唢呐声忽然从后响起,白幡晃动,纸钱在风中飘飘洒洒地扬起,撒了一地。在一片哭闹声中,几个人抬着一具黑木棺材走了过来。宁桓与衙差急忙退到了一旁,衙差啐了一口,暗骂了一声晦气。他望着宁桓仍是一脸出神的摸样,于是说道:“宁公子,天色不早了,既然没什么事情那我先走了。”
宁桓点了点头,他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塞给了衙差,回道:“真是劳烦衙差大哥了。”
“哪里哪里。”衙差收下了银票乐呵呵地就走了。
宁桓默然了一会儿,脑海间始终浮现着那黑红牌匾上“问仙楼”三个大字,他想了想,不信邪地往问仙楼的方向走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酒楼中赶来听书的人早已散了。酒肆门前的牌匾下的两串大红灯笼亮着,灯火璀璨,照着周围一片亮堂堂的热闹。虽说听书的人散了,可酒楼中来来往往又迎来的夜间新的一拨客人。三三两两的客人簇拥着走了进去,将一层的大厅坐得满满叠叠,人声鼎沸,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问仙楼的小二此时正穿梭其间,忙着端茶送水,见了宁桓,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笑盈盈地迎了过来。宁桓是问仙楼的熟客了,脾气好又大方,小二的语气中也带着一丝熟稔地道:“宁公子,您怎么现在才来,咱们酒楼请来了一个新的说书先生,这回儿方散场呢。”
宁桓微抿了抿嘴,他望着酒肆正中的那个木台,忽地想到了方才听过的诡谲故事,于是问道:“今儿个讲了什么?”
小二乐呵呵地回道:“是宁公子最喜欢的梁祝。可惜了,宁桓子今儿个没得赶上,不过明儿个那说书先生会再来!”
宁桓想了想,复又问道:“今儿个的那个说书先生可姓廖,可是一位是长着胡子的四十上下的男人?”
小二疑惑地回道:“宁公子记错了,那说书先生姓王,也没有宁公子说得那么年轻,毕竟在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忽地,店小二的声音止住了,他抬眸看向宁桓,眼神中掠过一丝惊色,问道,“宁公子是从哪儿打听来那个廖先生的?”
宁桓一愣,挑了挑眉回问道:“果真有廖先生?那他现在在哪儿?”
店小二的眼珠子在眼眶中左右打着转儿,显然不肯回答。宁桓撇了撇嘴,睨了眼店小二,从袖口中拿出了一锭银子,在手上抛了抛:“嗯?”
店小二忙露出一抹谄媚的笑,急急地伸手接下揣在了兜里。他凑到了宁桓身侧,压着声回道:“有。宁公子有所不知,这问仙楼是掌柜的十四年前盘下的。据说啊,”店小二小心翼翼地望了眼周围,见无人注意便有继续道,“据说啊,以前这里也是家酒楼,也叫问仙楼。不过一场火死了不少人,后就废弃了,直到后来被我们掌柜低价盘下了。”
小二舔了舔唇,望着宁桓道:“这烧死的人里面就有一个姓廖的年约四十的说书先生。”
第92章
宁桓微微蹙紧了眉,心底涌起了一丝烦躁的情绪:“廖先生死了……”
店小二见宁桓一副愁眉不展的摸样,脸上不禁也露出了一抹惑色。说起问仙楼的那场火得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如今,还有将那事四处传播的之人,也未免也忒不安好心了。店小二凑到宁桓身侧,低声地问道:“宁公子你今儿是怎么了?从哪儿打听来那个说书先生的?”
宁桓微抿了抿嘴,并未作出回应。黄澄澄的灯笼挂在外头,酒肆漏出的温黄暖光洒在了宁桓略显郁结的脸上。他抬眸凝望着红木牌匾上用黑色新漆写上的“问仙楼”三个大字,眸光愈渐深沉。宁桓缄默了半晌后,摇了摇头,转身便准备离开。
小二在宁桓身后大喊道:“哎,哎——宁公子,您真不进来坐坐……”
那店小二的声音聒噪,听得宁桓心烦意乱,他摆了摆手:“改日再来了——”
宁桓回到了府上,独自一人坐在桌案前思忖。白日间发生的诡谲之事正一件一件浮现在他脑海间。这么说来廖先生是真,当年问仙楼中的大火也是真。宁桓蹙着眉不安地想道,那个白衣女鬼究竟想做什么?还有那间古怪的酒肆中,他身侧宾客口中的“有鬼”究竟又是何意?那满屋子都是孤魂野鬼的地方,他是想告诉自己什么?
宁桓拖着腮,打着蔫儿坐在案几前,黑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远处的烛台陷入沉思。烛光微微摇曳,室内的光顿时暗下了几分。宁喜走了进来,掀开灯罩置换上了新的灯烛。宁桓圆溜溜的眼珠子顺着宁喜手中的动作转了转。“啪”地一声,宁桓从案几前猛地站起了身,连带着身下的椅子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动静。宁喜被那声响动吓得手一抖,手中燃着的蜡烛都落在了地上,他急忙起身去拾:“少爷,您这是……”
“我要出去一趟。”宁桓一脸凝重地打断了宁喜接下来的话。宁桓思来想去仍觉得心中忐忑不安。虽说肃冼似乎并不愿与他提及当年有关他爹娘之事,可那白衣女鬼与“赵婉娘”一同出现,之后又发生了种种怪事,说来过于巧合,难以不让人心生怀疑。
“少爷,可是老爷他……”宁喜捡起地上的蜡烛再抬头时,他张望了眼周围,这屋中哪里还有他家少爷的半点影子。宁喜盯着敞开的屋门与屋外影影绰绰的夜色,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是老爷说了,今后不准你再出门了——”宁喜边忙活地置换上新的灯烛,拖长的语调自言自语般地将那后半句喃喃地补上了。
宁桓这才踏出了宁府的大门,门后就追出了两个人影。“他这是又去哪儿了?”宁老爷蹙着眉问道。
宁四拢着袖子,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观望了眼少爷离开的方向,他踟蹰了片刻后,回道:“这……这方向,看来少爷是又去找那锦衣卫了。”
“这都待了一下午了这还没待够呢!”宁老爷一甩袖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哎,这二人才放在一起呢,怎会嫌时间待得久了?宁四心中暗暗地道,不过要说这少爷,平日逃学翻墙倒是熟能生巧,这时候怎地会想到走大门了。宁四躬着身子候在一旁,他偷偷地抬眸瞅了一眼自家老爷,瞧见宁老爷一脸的愠怒,宁四想了想,谨慎地替小少爷试探着口风:“老爷,这追还是不追?少爷这似乎还没走远呢。”
“追什么追,没见着一溜烟地没影了!”宁老爷气哼哼地道,“他若是读书有这个劲儿,我还用愁他用不上举人?”宁四在一旁连连应是,他也不能在老爷气头上时替小少爷说话吧。
宁老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拧眉望着宁四:“再说了,若是我这么一逼,他和那臭小子跑了怎么办?他是你从小看大的,有没有脑子你会不知道?”宁老爷又是重重一记冷哼,“被那小白脸一哄,那臭小子一准跑,还不带回头。”宁老爷咬牙转身,“这事儿还是得从长计议。”说着踱着步走进了屋。
屋内宁夫人正在烛台下看书,见宁老爷一脸气急败坏地走了进来,她头也未抬地回道:“老爷,回来了?”
宁老爷见着夫人一脸的悠哉,没好气得道:“你……你儿子也不去管管他!”
宁夫人缓缓地掀起了眼帘,望着宁老爷漫不经心地回道:“管他什么?”
“你!”宁老爷语气一顿,他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嗓音道,“龙阳之癖,这说出去简直伤风败俗,你也不去说说他!”宁老爷急地绕着屋子直打着转儿,“你说说,他、他怎么就不学好呢!”
宁夫人微蹙了蹙眉,放下了手中的书,她抬眸望着眼宁老爷,面无表情地呷了一口茶,语气淡淡地回道:“我儿他一没偷二没抢,喜欢个男人也是你情我愿,怎就伤风败俗,怎就不学好了?”
宁老爷没想见夫人会是如此反应,脸上也是微微一愣。桌上的茶水凉凉,“可是……”
夫人“砰”的一声放下了茶碗,清清冷冷的眸光正定定望着宁老爷。宁老爷顿时也明白坏了事,语气急忙软了下来:“我……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这……这不是希望他能学好吗?这男人与男人之间怎能留得下子嗣?”宁老爷小声地道,“他年纪小不懂事,难道夫人不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