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不需要天师(29)
司陵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如果把他已有的记忆跟现实存在传说联系起来,现在的浮郁山应该是曾经的大丰山,也就是司陵浮郁从小长大的地方。
但浮郁山并不是大丰山,而是那个曾经寸草不生的无丰山。桃源境是无丰山的第一块乐土,是祁烈栽下的这片桃花林。
司陵脚步一动,心里便知道祁烈能听到,果然他往前走了两三步,假寐的人懒懒抬了眼皮,声音确实是带着浓浓困意的,听起来慵懒沙哑。
“再过三日天帝诏令就该下达了吧。”
司陵不言,没再往前去,停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问了个莫名的问题:“这片桃林是你种下。”
“昔日这无丰山寸草不生,凡人无能,推说邪魔作祟。今日我这恶鬼在此种下一片桃林,仙尊以为如何?”
司陵知道祁烈话中有话,可惜他两世为人,这话也听了两遍,仍然听不懂其中含义:“如何?”
138.
“如何。”祁烈大概是被司陵的问题逗笑,他重复司陵说出来的这二字,却答非所问,“司陵浮郁,以你司陵家如今地位你该是琐事缠身,可你却天天往我处跑,莫不是……”
祁烈的话明明还没说完,司陵心跳猛地滞了一拍,恼羞成怒似的:“狂悖之徒!休得胡言乱语!”
“我话都还未说完,仙尊便知我要说什么了?”
他这幅模样祁烈自然是爱看的,有谁不爱看向来高高在上从不知凡人喜怒的人生出这么激烈的情绪,失了气度。这类人喜怒不形于色,偶尔害羞恼怒,面上便浮红。
祁烈身子往前一凑,随着动作晚上的铁链便也“叮叮哐哐”地响动。他行动受限,往前挣了挣堪堪凑过来两三米距离。说他狂妄,他沦为阶下囚眸里也存不驯的光点,直直盯向司陵的眸:“你动摇了,司陵浮郁。你一旦动摇,就不再是司陵家最利的剑。”
司陵深深吸了口气:“一柄剑而已。”
祁烈勾唇:“没了你,还有下一个,再下一个。”
司陵猛然反应过来什么:“你怎会知道这些。”
祁烈又靠回树干上,他说出口的话轻飘飘,却是困扰司陵浮郁这几天的魔咒:“枉你坐天下之巅,世人皆以为你司陵浮郁多精明势利。”
司陵皱眉:“我并不在乎旁人如何说。”
祁烈不在意地挑眉:“你不在乎的是流言纷纷,若是事实你还能不在乎吗?”
司陵定定看祁烈,看祁烈笑得轻佻,明明坐着比他矮了不少,却是居高临下的眼神。
“浮郁仙尊,一边是你家族荣耀,一边是我这十恶不赦的恶鬼,你想信哪个?”
139.
“三日之后天帝诏令下来,浮郁,到时候我司陵家万古长青,永垂不朽啊!”
祠堂内烛火摇曳,被烛火映在墙上的剪影忽高忽低,远远看去鬼影幢幢般可怖。司陵跪坐蒲团,低垂着脑袋不言不语,上面是他司陵家列祖列宗,母亲的排位摆在很旁边的角落,母亲只是最普通的凡人,又是自缢而死,说出去是会给司陵家丢人的。
司陵卫权似乎也知道司陵在想什么,司陵母亲的牌位说到底是有些苛待了,不管怎么说也是死者为大。司陵卫权把手里的三炷香插到香炉:“父亲做主,等到诏令一下来,你位列仙班,到时候也有了正当的由头,你叔叔伯伯们也不会挑理,便给你母亲重修牌位,移到第一排来,你看如何?”
司陵仍然低着头,白日在桃源境祁烈说的话反复在他脑子里重复。司陵抬头看见母亲才去世不足三月的牌位,竟然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他淡然开口:“父亲也会梦到母亲吗?”
“什么……”司陵卫权皱起眉来。
司陵看向他的眼睛:“父亲可会梦到母亲?”
司陵浮郁从来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是司陵家、是司陵卫权最骄傲的武器,从不过问,从不追究。他司陵卫权费了多大的心力啊,他难道不会心疼自己的儿子吗?他也是承受了失去儿子的痛苦才培养出来一个司陵浮郁,是他母亲不懂得!不懂得身为司陵家家主自己必须得舍小求大。
“你……何出此言。”司陵卫权在摇曳烛光中,竟然不敢看司陵浮郁的眼睛。
“父亲,我不想要天帝诏令了。浮郁此生心愿不是位列仙班,望父亲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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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你疯了!”司陵卫权猛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他瞪着眼睛在祠堂里走了两圈,方才觉得自己举止不端,连忙又跪下来,对着祖宗牌位虔诚地拜了三拜。然后才转身看司陵浮郁,低声:“这等话以后一定莫再说!就算这个诏令你不要,司陵家也得要,为了司陵……”
“为了司陵家,是么?”司陵浮郁轻笑一声。
真的是疯了,司陵卫权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以前,他断不会问这么多没有用的问题,更不会说这么狂悖狂妄的话!司陵卫权努力稳了稳呼吸:“我做什么不是为了司陵家?你是我的儿子,司陵家以后就是你的,我是在为你筹谋!”
“母亲的死也是为我筹谋,与寇天联合也是为我筹谋,杀祁烈、瞒天界,这些都是为我筹谋吗?”
“什、什么!?”司陵卫权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缓了半晌才猛地吸了口气,他瞪着眼睛看一眼司陵浮郁,又看堂上这百余个祖先牌位,他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着司陵浮郁,“逆子,逆子……逆子!!!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这是、这是祖宗祠堂,你真是,真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司陵浮郁跪得是端端正正,他寡淡冷漠的态度、表情跟身旁的司陵卫权对比太过鲜明。他就用这种表情,迎着父亲的怒骂:“父亲,您能对着祖宗祠堂起誓,您无愧于母亲,无愧于司陵家吗?”
“我自然无愧!”司陵卫权狠狠落下四个字,他眼睛鹰隼一样犀利地勾住司陵的血肉,“司陵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问心无愧!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我将你自小教育得那般好,你竟鬼迷了心窍!”
司陵浮郁点点头,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发黄的破布,上头血迹斑斑,就这么铺开在了司陵家的祠堂内。他膝以下的衣袍垂在地上,上头就是这块破布,他浑不在意,而是看向自己的父亲。
“寇自如为练‘天地血祭功’日以七个亡魂滋补身体,数以百计的良善亡魂命丧寇自如这个‘天师’之手,数个不成气候的零散天师家族被寇家绞杀吸收。鸣冤血书送到了司陵家的家门口,这些,父亲都是知道的,对么?”
落回
嘿嘿,我下班啦!
第28章 141-145
141.
天师是替天行道的凡人。
小时候司陵浮郁经常能在师兄师姐们嘴里听到这句话,听说是司陵家学堂的师傅们教的,这句话得牢牢记着。司陵家是天师世家,每个司陵家的孩子都应该知道,自己一生下来身上就有凡人没有的责任。
那何为替天行道?
司陵浮郁并没有跟司陵家的其他孩子一样从六岁一直在学堂里学到十一岁。他五岁就被父亲接走,带去了庄子里上课,只用了两年时间学完了别人花五年才能学会的本领,七岁那年被父亲要求孤身去闯百鬼坟。
百鬼坟是天师们出师必经一课,年纪不超过十四岁的孩童出师须得经过百鬼坟试炼,迄今为止最令人咋舌的成绩是三十多年前的商姓一娃娃,年仅九岁,屠鬼二十六。都说这商家娃娃绝世天才,九岁出师便罢,二十六又是一个怎样的数字,不能逃不能躲,在百鬼坟里遇见的每一个鬼都是他的剑下亡魂。
那天父亲将宝剑“寒霜”交给司陵浮郁。浮郁心里是不害怕的,他只问父亲:“所遇皆可杀?”
父亲回答:“所遇皆可杀。”
一天一夜之后,司陵浮郁这个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七岁,屠鬼三十四。
“天师是替天行道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