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只会对镜梳妆(97)
这一下,惊愕的人轮到贺长生了。
他抬起头,和周春江对视。
凡人的岁月,实在是过得太快了。
周春江在这张桌子坐下。
唐稚和林见挤在一起,在他的耳边低语道:“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气氛不对劲吗?”
林见沉默地用筷子戳了戳白米饭,然后快速地看了贺长生一眼。
贺长生坐立难安。
他这副模样真是少见。
“这就是修行吗?”周春江看着贺长生,眼中没有对他永葆青春的羡慕,只有对这个人的怀念。
“算是吧。”
“你走的那天,我问你有机会再相见吗?你说没有了,没有想到,我的预感比你准确。”
贺长生点了点头,然后稍微撇头,向林见他们投去求救的眼神。
唐稚觉得奇怪,如果贺长生不想和这个人交流,就用他一贯的做法不就可以了。
“你们以前是朋友吗?”林见加入话题。
“朋友说不上,见面的次数其实不多,但是每一次我都印象深刻。”周春江看着贺长生笑,笑容慈祥。
贺长生说:“当年是我无礼了。”
贺!长!生!道!歉!了!
林见、唐稚和顾妨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见到鬼了。
不对,他们见到鬼有什么好惊悚的!
“我到现在还是记忆深刻。”周春江说,“贺家少爷说想要单独和我谈话,我欢天喜地过去,然后你说你想要和我解除婚约。”
林见:“……”
唐稚:“……”
顾妨:“……”
贺长生一脸无奈地看着周春江。
“你当时给我的原因是你命不久矣,现在看来,贺公子谦虚了。”周春江发出了并不在意的笑声。
贺长生曾经退过一次婚,对象就是这一位周小姐。
现在喊她为小姐也许有点勉强了,但是在少女时期,她清秀可人,性格温柔又坚韧,而且并不会看不起任何人,是一位相当优秀的人。
两人的亲事是父母定下的,当时贺长生用身体不好,恐怕不久人世为理由退婚,周春江的父母松了很大一口气。因为那时候的贺长生看起来全凭一口气吊着,他们也不想女儿一嫁过去就成寡妇。
“我后面也成亲了。”周春江觉得命运弄人,“夫君在三十岁那年失足摔下河里,逝世了。”
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节哀顺变。”贺长生宽慰道。
林见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温柔的贺长生,他低眉顺眼,说话都是小小声的。
“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周春江让他不必介意,“今天见故人依旧,让人再高兴不过了。”
故人既是昨日的故人,却非昨天认识的人。
周春江说:“雨小了,我该回家了。”
“我送你出门口吧。”贺长生颇有君子风度。
唐稚张开嘴巴,嘴形是,卧槽。
贺长生居然要送人出门。
林见盯着贺长生送老妇人出去。
“有空一起再聚吗?”周春江问他。
贺长生微微一笑,温润如玉,他说:“恐怕没有机会了。”
他用最温柔的口吻,说最残忍的话。
周春江一愣,然后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
贺长生闪过去了。
周春江的手停住。
“不合礼仪。”贺长生提醒道。
“我都是一个白发老人了,还能怎么无礼呢?”周春江笑了。
贺长生只是露出了疏离的笑容,朝她点了点头。
拒绝的意味很浓烈。
周春江不再勉强,撑着雨伞,走进雨中,慢慢走远。走了几步,她突然回过头。贺长生早无所牵挂,转身回客栈了。周春江摸着自己都是皱纹的苍老的脸,两行泪和雨水一起落下。
她慢慢转身,走回家。
当贺长生回到那一张桌子的生活,唐稚和顾妨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林见低着头,还在戳那一碗白饭。
“哟~大师兄~”唐稚先开口,起哄他最在行。
顾妨伸出耳朵,激动地喊贺长生过来讲故事,“来八卦啊。”
“有什么好八卦的……”贺长生不想聊。
贺长生坐下,唐稚和顾妨明显不想要放过他。
“你有见过那么温柔的大师兄吗?我没有。”
“我也没有。”
“哟。”
唐稚和顾妨相互捧哏。
贺长生咬牙切齿。
“林见,你怎么坐那边去了?”贺长生发现林见突然挪了位置。
“刚才礼让老人,让位置了,大师兄你没有看到吗?”林见语气幽怨。
“她走了,你可以坐回来了。”贺长生说。
“不用了,我在这里也能吃饭。”
唐稚的内心:哟!
贺长生觉得林见似乎心情有点不好。
但是他又不知道为什么,所以就看着他,发了一下呆。
唐稚的内心:哇!
“那你还会……帮我挑菜吗?”贺长生小心翼翼地问。
林见的筷子大力戳到了碗的底部。
“我随便吃。”贺长生也是有眼色的。
“我帮……”林见没精打采。
“不用了,挑食不好。”贺长生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了。
“大师兄真善解人意。”
不知道是不是唐稚的错觉,他觉得林见有点阴阳怪气。
吃完饭后,贺长生第一个跑了。
“不愧是大师兄,果然机敏过人。”唐稚夸了一句,然后看向林见。
林见一脸阴暗。
“我不怎么想看到你这张脸。”唐稚说,“超现实了。”
林见说:“我有点嫉妒了。”
“这话你去对大师兄说啊。”唐稚说,随后安慰他,“谁没有点过去呢,再说,他们已经不可能了。”
林见很冷静,他说:“和他说有什么用呢,他又不是我的。”
“别说的那么心酸,我都要流泪了。”顾妨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
“唉,年轻人,一醉解千愁!”唐稚让店小二过来,“来壶酒谢谢!”
林见是一醉了,千愁的是贺长生。
也许是因为今天一直担心这,忧心那,贺长生觉得自己精神紧绷着,有点困了,早早就睡了。
半睡半醒之间,他感觉自己的肚子压下什么重物。
贺长生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
他居然睡得那么沉,有人进了他的房间,他都没有醒。
酒气传到贺长生的鼻子。
“喂!”贺长生想要坐起来,结果他刚一动,就被人按下去了。
酒鬼醉醺醺地趴在他的被子上,“大师兄……你醒了?”
“林见?”贺长生捂住鼻子,挣扎着坐起来,“你怎么了?”
“四师兄……喊我一起喝酒……”林见无力地继续趴在贺长生的被子上。
贺长生无奈道:“……不是你们急着赶路吗?”
喝醉了,明天要是放晴了,怎么赶路?
林见摇了摇头,不说话。
“怎么了?”贺长生轻声问他,手放在他的脸颊上。
一如今天白天林见安慰他的一样。
林见蹭了蹭他的手。
贺长生说:“鞋子脱掉,这里给你睡吧。”
林见抬起头看他。
贺长生有点烦恼地搓了搓太阳穴,告诉他:“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你以前差点和那个人成亲吗?”林见问。
“你说的差点是差多少点?”贺长生说,“事实是,差很多点哦。”
“你怎么想呢?”
“我?”贺长生想了想,老实说,“其实我什么都没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