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公寓(46)
顾朗怎么都想不到,天生地养的灵物脑子里怎么会没点数的?
像他,像司逸明,像白泽白虎苍龙穷奇这种的,过了蒙昧期就会对自己有个非常清楚的认知,自己天生该做什么,敌人是什么,象征着什么,本体是什么都清清楚楚。
顾朗发现自己整了个大乌龙,觉得不自在极了,但这个乌龙竟然是他的死敌之一发现的,顾朗又控制不住的感觉羞耻和生气。
司逸明听着也觉得奇怪,他问:“所以,顾白本体是什么?”
“不知道。”顾朗喝了口茶水,砸吧砸吧嘴,“碰上他的时候,都是个大娃娃了,会走会跳的,就是有点傻,之后也没见过原型。”
顾朗饥饿了无数年,之前凶狠暴戾多半都是饿出来的,饿极了又吃不饱,就成天搞事情打架转移注意力。
后来听了白泽的话一路往西走,发现顾白的时候,小崽崽看起来约莫人类一岁出头,在深山里光着屁股傻不愣登的发呆,一看就还没度过诞生之后的蒙昧期。
而当时的顾朗察觉到自己的饥饿感渐渐被压下去之后,就知道这肯定是白泽跟他讲的那个东西,二话不说就直接把崽捡走了。
他才不介意他乖崽是什么,他占了这么大便宜,当然要好好照顾顾白。
当他带着崽的两百多年是假的吗?
要不是他带着顾白东躲西藏的怕被别的兽叼走了,他顾朗会消失这么久的时间不出现?
最近这二十多年就更好解释了。
顾朗是个存不住东西的,毕竟天性如此,这么多年下来什么积蓄都没有,但是乖崽的成长期是一定要过的。
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出去弄现成的,隔三差五回去瞅瞅崽有没有被别的兽叼走,顺便重新镇压一下他渐渐复苏的饥饿感,恢复了之后他就麻溜的走人继续去搜寻东西。
这年头灵气衰竭又没啥特别好的东西,顾朗又不能去抢,万一闹出什么大动静来被联手打击,那岂不是要翻大船。
他就这么悄咪咪的攒了十几年,始终没攒出点名堂来,还得避着那些隔三差五掠过头顶上空的神兽们走,免得被他们发现,导致大打出手从而耽误自己给乖崽找东西。
顾朗都憋了一肚子火了。
司逸明听着顾朗拍着桌子愤怒的指责他们这帮神兽是不是有毛病,有完没完了成天在天上瞎溜达。
饕餮骂着骂着心头火起,又一副撩起袖子就要干架的姿态。
司逸明转头看顾白。
顾白感动得不行,眼巴巴的瞅着他爸,然后伸手抱住了顾朗,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爸的胸口,像只亲近饲主的猫一样拱来拱去。
顾朗一脸凶恶,这会儿却有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浑身僵硬着,半晌,抬手轻轻拍了拍顾白的背。
司逸明喝了口茶,等到顾白冷静下来了拱够了,才又问道:“九州山海那边的钥匙你哪来的?”
顾朗被乖崽亲近了,一边呼噜着乖崽的头毛,心情指数噌噌涨破了表。
司逸明这一问他就回答了:“白泽给的,说成长期还是得在大阵里比较安全。”
司逸明这会儿清楚了。
他看着顾朗,强压下了出于对天敌的本能排斥,姑且不戴有色眼镜去看这只饕餮。
然后他发现他还是哪里都看不顺眼。
天敌BUFF实在是太强劲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带偏见。
“顾白有灵画的天赋。”司逸明努力了一番也没能对顾朗摘掉有色眼镜之后,干脆不挣扎了,而是慢吞吞的说道,“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知道,顾白很重要。”
顾朗眉头一皱,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那又怎样?我是不会放我崽跟着你们这帮神兽混的。”
顾朗说完,顿了顿:“白泽除外。”
顾朗现在是有崽万事足,不饿了之后通体舒泰。
他们凶兽其实相当冷酷,自己舒服了哪管他人如何,这世界被闹翻了天他们眼皮都不会跳一下。
司逸明见惯了凶兽这副作态,也不理他,而是转头看向顾白:“顾白你自己怎么看?”
顾白看了看司逸明又看了看他爸,想了想,对顾朗说道:“我画画很开心,还能挣钱养活自己了。”
顾白还是人类思维,他不知道妖怪是怎么样的,他只知道自己长大了,经济独立了,就是应该赡养父母的时候了。
他现在把画画当成了事业,在人类社会里,有钱了,以后给妖怪画画,也能从妖怪那边拿到报酬。
搁顾白眼里,他都能够养他爸了!
想想竟然有点小兴奋!
顾白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爸:“爸爸要不要一起回去?”
既然不饿了,就不会瞎挑事了,不瞎挑事,就不会变成公敌了。
顾白想得挺好的,但司逸明和顾朗齐声对他的提议表示了丑拒。
天敌毕竟还是天敌,这俩同处一室都快到极限了,还长期住在一起?
这绝对不可能的。
根本没得商量。
顾白满脸失望,在一边安静吃瓜的狐狸精大大的松了口气。
顾朗不会因为顾白而选择跟神兽和平共处——哦,白泽除外。
而同样的,他也不会去干涉顾白的决定。
顾白喜欢画画想画画,顾白随意去就是了,父子两个不住在一起又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乖崽还是他的乖崽,他问顾白:“你们来这边做什么?”
“找您。”顾白答道,“还有司先生说有个事拜托我。”
司逸明非常干脆,反正也没什么能隐瞒的地方,便补充道:“画玄武。”
顾朗听了,转头瞅着司逸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拜托你的?”顾朗问顾白。
顾白点了点头。
顾朗想起了三百年前那一架,恶向胆边生,一点都不带掩饰的,当着司逸明的面说道:“乖崽,你听爸的,把这貔貅掏空,这貔貅屯了老多上古时的好东西了,什么龙筋龙角龙鳞凤翎凤羽凤血建木枝条九尾狐心……”
司逸明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因为顾朗报的那些东西,全都是三百年前从他的小金库里掏出去吃掉的!
顾朗话音未落,顾白就感觉眼前刮起了一阵风,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他爸和司先生又已经冲出去打起来了。
翟良俊坐在那里,慢吞吞的站起身来,走到顾白面前,说道:“别出去看他们打架了,打不出什么名堂来。”
翟先生伸手在兜里摸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摸出了一张照片来,交给了顾白:“看打架不如画画,这是玄武画像的照片。”
顾白想了想,思及之前他的老父亲和好心邻居连发型和衣服都没有乱的情况,竟然觉得翟先生说得十分有道理。
于是他伸手,干脆的接过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是跟司逸明之前给顾白的那张画上一样的水墨笔触,整体看来却与气势凶悍的貔貅脑袋截然不同。
这副玄武图整体看来并不锋利,反而相当沉稳安静,透着一股子经年沉淀的气息。
玄武,居北方,五行主水,蛇龟一体,乃镇幽冥。
作者有话要说: 白泽:迷失在亚马逊雨林.jpg
四、四舍……[小声逼逼.jpg]
第49章 白泽脑子不太好。
顾白看了那张照片好一会儿, 抬头看向翟良俊:“这是分开的吗?”
顾白指的是画像上的蛇和龟。
这张照片拍得并不好, 倾斜得厉害, 还有点走形,细节根本看不清楚。
“分开的, 分别是灵蛇和玄龟,你看过心里有个数就好了,回头到了玄武那里, 有画像的。”翟良俊解释道。
顾白拿着那张照片,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这个画像跟司先生那张是一样的吗?”
翟良俊点了点头:“都是白泽画的。”
顾白一愣, 对于今天新听到的这个名字生出了一丝好奇。
他拿着照片,想了想, 还是没能按捺住:“白泽, 是那个传说里的白泽吗?就是通晓天地万物的那个。”
“是啊。”翟良俊点了点头, “这些都是他们当年偷偷从白泽画的那一堆精怪灵物的画卷里摸出来的,后来流传在外边的都是摹本。”
顾白惊叹的“哇”了一声, 看着手里的照片觉得真不得了。
之前他看到司逸明给他的那张貔貅图, 就觉得绝对是顶尖大家画的,顾白也学过一点水墨画的皮毛, 很清楚要画出那种扑面而来的锋锐感有多难。
水墨不同于其他色彩丰富的绘画流派, 它无法利用利落的线条和明艳的色彩差来凸显对比, 从而达到对观者视觉冲击的目的,水墨画讲究形意,做不到像油画那样几近真实的表现, 而是更加的注重动态抓拍一些。
以形达意,又以意来塑形,要达到这样的境界,没个几十年的刻苦练习是达不到的,另外还得对这方面有一定的天赋。
反正顾白对于水墨画是放弃治疗了,比起水墨画,他对那些颜料油泥混合而成的色彩有着天生的敏锐,自然是不会绕个大圈子去学水墨的。
白泽一定画画一定非常厉害,顾白想。
“之前司先生不告诉我画是白泽画的。”顾白小声嘟哝。
翟良俊倒是理解:“怕你去找白泽吧,白泽之前应了黄帝的话,画完精怪图之后元气大伤,记性就不太好了。”
顾白愣了愣:“元气大伤?”
“灵画不是谁都能画的。”翟良俊站在顾白身边,说道,“白泽画完之后就说再画就变成白泽干了,说完就沉睡了几千年,醒来之后……”
翟先生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之后这里就不太好了,经常是前脚说完的话后脚就忘。有妖怪偷偷摸摸找他画灵画,白泽也忘记自己不能画了,后来要不是我们发现及时,白泽就真的被榨成白泽干了。”
后来司逸明押着白泽让他自己写了一幅墨宝挂在了墙上,写的是:拒绝画灵画,不当白泽干。
每次白泽看到挂墙上的书法就会想起这件事,这才勉勉强前的把这只失智神兽给稳了下来,虽然偶尔还会出些意外,但也算是保住白泽一条兽命了。
“所以啊顾小白,你真的很重要。”翟良俊苦口婆心。
全华国的妖怪都眼巴巴的看着蓬莱的蜃景馋得要命,现在有个能够画灵画还没后遗症的,那些妖怪一个个眼红得都要滴血了。
翟良俊说着,看了一眼外边再一次打起来,这次却连原型都没有变回去的两个,在发觉他们在照着彼此的脸捶的时候,忍不住嘶了一声,摸了摸自己英俊的脸。
翟先生想了想,还是过去把门给关上了。
顾白拿着照片,视线被翟先生挡住,倒是没有看清楚外边是个什么战况,但没像之前一样看到两头巨兽相互撕咬,一会儿龙吟一会儿兽咆的,顾白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那爸爸之前说,带着我两百多年了?”顾白仰头看着端着茶杯坐到他身边来的翟良俊,“可我不记得有那么久啊。”
“我也不记得我成精之前的事情,不管是妖怪还是灵物都这样的。”翟良俊喝了口茶水,“成精呢,就是渐渐生出了灵智,这期间是会有一段转变期的,意味着你已经从低层次的物种飞跃到了另一个阶层,讲白了就是换了个物种了,你总得有个适应的时间。”
这期间也挺危险的,那颗老参就是在成精路上被顾朗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拦路虎给弄死了。
他们这种动物草木成精,撑死了也就花个几十年,但像顾白这种天生地养的灵物,那是以十年为单位来算的。
这期间,绝大部分精怪都会选择沉睡,将自己的活动水平降到最低,保持最普通最平凡的存在感,免得被逮住变成那些已经成精的妖怪们的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