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占鹊巢(136)

　　柯钒抬起手，似乎想捏捏他的脸。那苍白的手僵在半空，又慢慢垂下，接着猛然揪住他的后领，把他提溜到最近的服务窗口，朝里面的工作人员亮出证件：“不好意思，能插个队吗？我有急事，先给我办一下吧。”
　　“道长您请坐，我不着急，重新叫号就行。”原本正在办房产登记业务的小妖立即起身，让开座位。
　　“你凭什么不着急？别让他插队！”白清波被按坐在椅子上，烫屁股似的不停挣扎，“我不办，我不办！我不——”
　　刹那间，一切动作戛然而止。一张定身符，牢牢贴在他背上。
　　“他中彩票了，要兑奖，我是负责他那个地区的督察员。”柯钒一手撑着台面，一手递上彩票。他故意笑得轻松，但嘴角的弧度很紧绷。
　　核验过彩票和身份信息后，工作人员打印出几张表格，客气地说：“请填表。”
　　“他不识字，我帮他填。”柯钒从笔筒抽出一支笔，握笔的手却微微发抖。他攥了攥拳，而后才落笔。
　　白清波动弹不了，定定地注视着飞速移动的笔尖，两行清泪滑过面颊。终于，他认命地合起眼。
　　乌善小在一旁默默看着，想上前说不用这么急，再商量商量。转念一想，柯道长说得没错，刚才好友犹豫了，犹豫就代表会后悔，早点办完也好。
　　他瞥向温寒，见恋人脸上浮起遗憾的神色，不知是为自己未能兑奖，还是为白清波和柯道长即将面临的分别。
　　“道长，就算不识字，表格下方的签名还是得本人来签哦。”工作人员柔声提醒。
　　于是，柯钒抓着白清波的右手，一笔一划地签下名字。一如在数度轮回之前，那穷弱温柔的书生，在粗木桌旁悬腕蘸墨，教他运笔写字：他生莫做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好了，已经完成兑奖了。请把这几张表格送到203楼的前台，然后回家等通知就好。”
　　木已成舟，柯钒揭了定身符，将表格归理整齐，交给白清波，淡淡地说：“让乌善小陪你去吧，我想去趟洗手间。”
　　“走吧，肥波，我陪你去。”乌善小拍拍依然呆坐的好友肩膀，“既然让回家等，那就说明要过一阵子才去天上呢。”
　　白清波迟缓地点点头，用手背蹭去脸上的泪痕，扭头去看柯钒，却只望见一道匆匆离去的背影。
　　乌善小示意温寒跟过去看看，自己则和好友走进电梯，按下203这三个数字。轿厢极速上升，他耳膜发胀，只好张大嘴巴来缓解。
　　“小小，把机会让给你，我真的是心甘情愿。”白清波无精打采，背靠光滑的镜面内壁，“可是机会再次空出来，又难免犹豫。早知道，那天就不买彩票了。谁能想到，这玩意儿还是TM的实名制。”
　　乌善小苦笑一下：“造化弄人，顺其自然吧。”
　　“千岁劫什么的，是真的吗？”
　　“不知道啊，这些年也没听人说起过。管他呢，活在当下。”乌善小也有点心惊胆战，但那是未来的事了，既然无法改变，不如不去想。
　　“本来想两全其美，结果到头来，谁都没能成全。”白清波嘟囔着，也长大嘴巴，来缓解耳膜的鼓胀感。
　　“肥波，我会自己找到出路，我相信你和柯道长的缘分也远远没到终点。”乌善小对好友笑了笑，“虽然我只是参与了一下，没兑成奖还挺尴尬，但还是谢谢你，你让我拥有了一夜的飞升美梦。重在参与嘛，嘿嘿。”
　　昨夜，看着床头的彩票，他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虽然只是张体验卡，但那种感觉真实存在过，不是假的。好友对他的情谊，也真真切切。
　　头顶响起提醒：“欢迎光临三界集团，从第199层开始，将进入天界的一重天，请办理业务的朋友注意时间流速。”
　　门旁的数字上升到200时，提示音再度响起：“您已越界，请注意时间。您已越界，请注意时间。”
　　声音刚落，203层到了。
　　“得快点，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呢。你去交资料，我按着电梯。”
　　白清波点点头，步出电梯直奔对面的接待台，递交资料。
　　“天呐，中彩票了？”坐在接待台后修指甲的男人挑挑眉，腔调有点酸，“可真有福气，不用努力就能位列仙班。”
　　乌善小按住开门键，闪出半个身子，好奇地左右环顾。走廊从中厅两侧延伸出去，宽敞却不甚明亮，幽深得一眼望不到头。
　　他瞥一眼楼层指引，原来这里属于妖·精·怪事务管理局总局，楼层的布局呈“回”形。本层有“1号会议室”，“档案室”，“存丹室”等等。
　　存丹室？自管理局成立以来，很多妖怪被打回原形剖出内丹，总得有个地方存放，原来就是这里。他一阵胆寒，仿佛来到了乱葬岗，倏地缩回电梯。
　　“办好了，快下楼，他们肯定等急了。”白清波跑回来，乌善小连按关门键。
　　回到8楼办事大厅，踏出电梯，迎面却是一片空旷的黑暗，远处的窗户透出黯淡夜色。
　　乌善小恍惚了一下，只听扑棱棱振翅声掠过，一只负责打更的大蝙蝠飞来。它倒挂在电梯口，舒展四肢的翼膜，呲着尖牙阴森森地说：“这里已经下班了，直接去一楼，不许逗留。”
　　“吓老子一跳。”乌善小退了两步，看着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合拢，心想：让昼伏夜出的妖怪打更，真是将“高效益、低成本”贯彻到底呢。
　　他们只在楼上停留了2分钟，然而楼下已经是夜里9点多了，足足过了12个小时。一楼大厅只余下几盏地角灯，光线昏黄，棚顶角落倒悬着数只打更蝙蝠，警惕地转动脑袋，留意他们的动向。
　　大门两旁，值夜班的守门麒麟半卧着，牛尾状的长尾不时扫动，驱赶蚊虫。
　　石阶上坐着两个人，是温寒和柯钒。他们相隔一米，脚边摆着饮料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乌善小隐约听到柯道长说：“绝对，绝对不许说出去，不然我跟你没完。”
　　“是啊，这可比坐过山车被吓晕还丢人呢。”温寒哼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调侃。他随意伸着两条长腿，手肘撑在上一层石阶，像在公园晒太阳。
　　“谁说我吓晕了？我那是天人合一。”柯道长则坐得端正，不紧不慢地辩解。
　　“应该叫地人合一，毕竟晕过去了，躺在地上抢救的。”温寒继续调侃。
　　柯道长清秀苍白的面孔浮起愠色，抿唇沉默几秒，冷冷地开口：“别忘了，你老婆可是归我管的。”
　　“我错了，道长。”温寒立即坐直了，神情肃然，不过唇角仍含着笑意，“你这么正直无私，善良可亲，肯定不会记仇的。”
　　听了夸奖，柯道长嘴角一挑：“那当然。”
　　“我们回来了，久等啦！”乌善小从背后扑过来，搂住温寒的脖子，“饿坏了吧，在聊啥呢？”
　　“管管你老公的嘴，他一直在阴阳怪气地笑话我。”柯道长起身拍了拍裤子，拧着眉头瞥来一眼。
　　“为什么？”白清波困惑道，“你干什么啦？”
　　“没什么。”柯道长拿起饮料瓶，信步踱下石阶，头也不回地问，“白萝卜，你哪天走？”这样，就没人看得见他的表情，便显得他已经开始释然。只是紧绷如弦的声音，出卖了内心的焦灼。
　　作者有话说：
　　预告：什么叫峰回路转，两全其美嗷


第137章 这下开心了
　　“说是要过30个工作日左右，接到通知后再来。”白清波蹦蹦跳跳地跟上去。
　　“哦，那就是还有一个月。”柯道长嘟囔。
　　一个月不算短，可惜对于告别来说，无论多久都不够。乌善小默默叹了口气，帮恋人掸去裤子后的浮灰，问：“吃午饭了吗？晚饭呢？”
　　“中午在附近随便吃了点，晚饭还没吃呢。”
　　“少一顿怎么行，把我家臭狗狗都饿坏了。走，到街上逛逛，请你吃大餐。”乌善小牵起温寒的手，十指相扣，孩子气地来回摆动，“说来也挺搞笑的，昨晚又是哭又是笑，结果今天没我啥事儿。嗐，重在参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