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的小少爷(4)
谢玦垂眼看着,微微蹙眉,眼中划过一丝异样,脸色倏地变得冰冷,向后退了一大步,像是对此反感至极的模样。
苏灼之踢了个空,不敢置信,“你还敢躲?”
谢玦低头掩去面上情绪,低声找了个借口,“我担心少爷脚疼。”
这话一出,苏灼之才后知后觉,感觉到脚底摩擦粗布的不适,眼前这蠢侍卫还未沐浴,衣裳上肯定都是尘土臭汗。一想到这,苏灼之脸色都变了,立即喊:“来人!”
门外守着的庆平连忙快步进屋,看见拔步床里站着的谢玦时,格外惊讶。
“少爷有什么吩咐?”
“给我打盆水来,我要擦脚。”
苏灼之冷声要求。他刚踢过谢玦的右脚就搭在床沿外,不愿碰到被褥分毫。
见此情景,谢玦顿觉讽刺,内心冷笑。只是碰了自己的衣裳两下,就一副脚都不想要了的厌恶姿态,若是自己现在抱他一下,浑身都碰个遍,他是不是要自杀?
当然,谢玦绝不可能这么做。
等庆平替他擦干净脚,苏灼之才舒坦了些,将腿重新缩回被中。
“退下,我要睡了。”苏灼之说完,转头不悦地看向谢玦,“你也是,赶紧去沐浴,别让我看到你。”
谢玦听从,转身正要离去。苏灼之又想起他那蠢性子,不放心提醒:“沐浴后不必过来,你可以去休息了。”
这回谢玦没直接答应,而是故作为难,“但管家让我贴身跟着少爷,不能有一刻……”
不等他说完,苏灼之打断,直直地看着他,“我是不是说过要对我唯命是从?你听管家的,还是我这个主子的?”
“……自然是您,小少爷。”
“那不就对了,赶紧滚去休息,别打扰我睡觉。”
苏灼之不耐地挥挥手。等下人走了,说要睡觉的他,却又拿起话本,缩进被窝里,舒舒坦坦地继续看了起来。
话本里写着,画中的美人活了过来,在悄无声息的深夜,从画里走出来,站在主人公床边,吸取精气。等快要天亮时,又回到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主人公多次从画前走过,都未发现不妥。
苏灼之想到面壁思过的谢玦,那么大个人,自己怎么会完全忽视没看见,难不成他还能跟墙融为一体?
他也只是随便这么一联想,很快就又将注意力放回到话本上。没过多久,他越发困顿,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眼尾泛起一点湿意,强撑着又看了两章,才让小厮进来收了话本,熄灭烛火,然后躺下睡了。
翌日。
金色朝辉穿过薄雾,和着温柔的微风,掠过庭院草木,带来勃勃生机。
一缕光洒落于窗台之上,透入琉璃,折射出斑斓光影。
只是屋内的拔步床自成一个空间,将光线隔绝在外,床上的少年睡得香甜,丝毫不受影响。
屋外,一众小厮丫鬟早已忙碌起来,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小少爷还没醒?”晚莹问。
“没呢。”
晚莹皱眉,“再不起,去国子监就迟了。”
庆平忙说:“我去唤醒少爷。”
让熟睡的少爷起床,是秋澜堂每一日的重要大事。因为少爷经常赖床,还有些起床气。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比主子本人还要着急,生怕少爷上学迟到。
庆平一如既往,站在床侧,坚持不懈地唤了一次又一次。
念经似的声音,把苏灼之吵醒了,他烦躁地拉高被子,把自己的头盖住,捂住耳朵,闭着眼咕哝:“别吵我,滚。”
庆平伸手去扯被子,小声劝说:“少爷,再不起就不够时间了,今日是陈博士的课,迟了会罚,老爷也会知道的。”
又赖了一会,苏灼之终于坐起来,但一头墨发凌乱翘起,睡眼朦胧,呆呆的,一动不动,坐着又睡着了。
庆平再次唤。
苏灼之有些烦躁,含糊回:“起了起了。”
在他的脑子里,自己早已经下床,洗漱,换好衣裳,吃完朝食出门了。
结果一睁眼,现实是,他还坐在床上,穿着寝衣,什么都还没做。
苏灼之顿时委屈瘪嘴,周身怨气极大,比死了千年的厉鬼还厉害。他一边下床洗漱,一边在心里愤愤骂,人上课有个屁用,国子监哪天塌了就最好了,他第一个放烟火庆祝。
全程,苏灼之都是半眯着眼,不太清醒的状态,小厮尽心尽力帮忙,但最后还是晚了,没有时间吃朝食,只能带上马车,在路上简单吃一些。
谢玦身为贴身侍卫,主子出门,自然要跟上。只不过,现在苏灼之困极了,根本没精力刁难他,看都没看他一眼,一钻进马车,就靠着软枕补眠,连早食都懒得吃了。
快要到国子监时,庆平劝小少爷多少吃一些,不然上课会饿晕的。
苏灼之接过一块古楼子,饼用纸包着,还是热乎的。外皮金黄酥脆,洒了芝麻胡椒,里面塞了满满当当的羊肉馅,油光晶莹,肉香四溢,一口咬下去,肉汁在嘴里炸开,是味蕾的享受。
胡饼个大,分量很足,苏灼之食欲不高,吃了半个便觉得腻味。一转头,刚好撞上谢玦盯着自己的视线,以为他想吃,就顺手递过去,“给你吧。”
主子吃剩的东西给下人,是一种赏赐。少爷的吃食皆由大厨所做,他们下人平日哪里有机会吃上。
庆平本以为少爷会赏给自己,没成想被新来的截胡了。
谢玦没兴趣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一脸淡漠地拒绝了。
“少爷给我吧。”庆平笑着伸手,心中暗叹这新侍卫真是不知好歹,同时又很庆幸。
对于给谁,苏灼之无所谓,转手便给了庆平。庆平高兴地谢过少爷,大口吃了起来,吃得很香。
到了国子监,往知行院而去。
侍童随从都得在学堂外等候,学生单独进去。
苏灼之恰好在门外碰到了好友,姜阳羽,身着同样的青衿,但也难掩桀骜脾性,还有与生俱来的贵气。
“我就知道,你肯定这个时候才来。”姜阳羽胳膊搭上他的肩,态度熟稔。
话音刚落,上课的钟声敲响。
姜阳羽挑眉。看吧,果然如此,钟都没你准。
苏灼之动了动肩膀,白他一眼,嫌弃说:“重,拿走。”
“一只手臂哪里重了,你真是娇贵。”话是这么说,姜阳羽还是移开手,末了又用手肘撞他一下。苏灼之想都不想,立刻反击拱回去,一点不吃亏。
姜阳羽笑了,随口问:“对了,我刚看到你小厮身边多了张新面孔,怎么换人了?惹你不快了?”
苏灼之不耐摆手,“我爹安排的侍卫,一个烦人的家伙。”
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姜阳羽听出来了,“要我帮你吗?”
“不用,我自己能搞定。”
他这么说,姜阳羽便不多管了,两人一同走向书案。他们是同桌。
国子监乃本朝最高学府,是读书人都想就读的地方,但并非谁都有这个荣幸。想要入学,只有四种方式:由举人成为监生,称举监;通过地方选拔出来的英才生员,称贡监;因父亲是官员获得就读资格,称荫监;以捐纳钱粟入学者,称例监。
苏灼之就是例监之一,苏老爷花重金送进来的。前朝商人卑贱,不得入仕。但大梁朝开国后,贸易发展迅速,商人的地位逐渐提升,国策也对他们放宽了限制。苏老爷更是有远见,积极上贡表忠心,在边境战火四起时,主动给军队捐粮送衣,后得圣上恩赐为皇商。
姜阳羽和他不同,是身份尊贵的国公府世子,一众官宦子弟之首。
地位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怎么会成为朋友,说起来也是稀奇。一句话概括,便是不打不相识。
姜阳羽父亲是战功显赫的国公爷,母亲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他自然从小被捧惯了,养成了眼高于顶的倨傲性子,没人敢跟他作对。苏灼之刚来的时候,姜阳羽一个正眼都没给。他瞧不上商人之子,即便那是皇商,京城首富,有着不输达官贵人的丰厚钱财。但商就是商,天生低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