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死亡这档子事(260)
甘离的这次暴露或许是碰巧，也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总之，等他再次回到隐村中那些老人所居住的院落时，一推门石空已经等在院中了。
要说石空是故意过来等甘离的倒也未必，他和顾浮秋汇报完进程之后，他的直觉就告诉他，他必须要来一趟，这里隐隐会有着什么东西等着他。
于是只是心念一动，石空便出现在了这些老人的院落中。
石空还未来得及观察一下四周，只听下一刻，“吱呀”一声，甘离便推门进来了。
对于石空的到来，甘离倒是有些意外。他挑了挑眉，依旧迈步走了进去。
“你不怕我向尊主报告你在这里的消息吗？”石空问道，他也没料到甘离竟然能破开村外的防护罩，就这样的大摇大摆的进了隐村。石空惊讶的同时也被勾起了一丝好奇之心。
但甘离却摇了摇头，径直走向了一旁柿子树下差点摔倒的老人。
他扶起了老人，而老人口中还着说着一些甘离听不懂的话，执拗的往屋中走去。
甘离见扶稳了老人便放开了手，任由老人走进屋中。
“如果你要报告，我无法拦你，你尽可以去，但我猜你不会。”甘离道。
“从刚才到现在，你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去，但你没有。”
“你难道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甘离说着，接着他抬起头注视着位于院落中央的石空。
“或许我们可以聊聊。”
甘离说完这句话，却并没看向石空，他只是径直向着院中树下的石桌走去。
石空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又看了看树下石桌旁虚席以待的甘离，他纠结了一番但最终还是警惕的走了过去。
“聊什么？”石空有些生硬的问道，他的语气似乎暴露了他有一丝紧张。
石空不自然的吞了一口口水，这动作牵动了他喉间的伤口，那是一道险些要了他性命的伤口，而伤口的制造者，此时就与他相对而坐。
这是近乎咫尺的距离，如果甘离此时想出手，石空又闪躲不及的话，那他命丧当场的概率还是十分大的，这似乎是石空紧张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还有一个原因。
“聊聊你想要什么。”甘离答道。
“或者说我们可以聊一聊你离开“盘古”之后的打算。”甘离的话音刚落，数米之隔的屋内突然飞出了两杯茶水，那茶水浮在半空中像是有什么已经化为实质的灵力在其下托举。
不过眨眼之间那两杯茶水便被送到了二人的手边，最终稳稳的落入了桌面之上。
“啪嗒”一声茶杯落于桌面的脆响，似乎让石空惊醒了。
他眯眼看向了甘离，眸中的竖瞳游移不定。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离开。”石空道。
甘离举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叹道。
“因为你是石空，是半妖。”
“‘盘古’是疯子，但石空与半妖不是。伪装成疯子的正常人没法融入疯子中，正如同伪装成正常人的疯子没办法融入正常人中。”
“你总有一天会离开的，不是现在就是将来，而这二者对于我来说没有区别。”
甘离一边说道，一边以茶代酒般敬着石空。
他很清楚，石空不是一个疯子，不是一个不顾一切非要做下损人不利己之事的疯子。他所有的疯狂只是他层层伪装之下的表象。
曾经甘离困于隐村中时，从隐村的半妖孩子那里探听过不少事，其中就有石空的一些往事，石空曾经亲口和无数人说过，他吃了他的弟弟，那个真正名为“石空”的半妖。
所有人听到这样的描述，似乎都会认为是石空出于私欲杀了他的弟弟，只为了掠夺弟弟的能力。
但甘离则在隐村的孩子那里听说过另一个版本。
石光石空两兄弟进入“盘古”之时，已经是上一任“盘古”首领时的事了，那时掌管“盘古”的尊主还是“云胡子”，据说石光和石空两兄弟曾在跟随“云胡子”尊主这件事上起过争执，而争执的最后是兄弟二人大吵一架最后分道扬镳。
“石空”是坚定跟随的教众之一，在争吵之后他留在了盘古的总部，也就是盘古尊主“云胡子”的身边。而石光虽然还留在‘盘古’之中，但也主动申请外调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执行一些任务。
两兄弟闹了矛盾不想见面，就这样持续了几年，后来天师们不堪“盘古”的暴虐行径联合起来开始反围剿了盘古。
各个门派的天师们联合的行动很快，短短几年盘古显露在世人眼中的成员基本上都被拔除了干净，就连盘古的总部连同他们的尊主血胡子都几乎在这场反围剿中被毁灭殆尽。
等在深山老林中出任务的石光接到消息的时候，盘古总部都已经被各门各派联合到一起的天师们一锅端了。
而等石光返回“盘古”总部找到他弟弟的时候，他的弟弟“石空”已经变成一具冰冷冷的尸体了，没有人知道石光当时搂着自己弟弟冰冷的尸体时在想些什么。
后来的人只知道，一夜过后石光剖开了他弟弟的胸膛，一口一口的吃掉他弟弟的心脏。
从此石光便代替了石空，活了下去。
他们兄弟两个便从此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甘离知道面前石空的这些过去，所以此时此刻他可以坦然的说出自己的判断。
背负着自己弟弟活下去的人算什么灭绝人性不管不顾的疯子呢？
不得不说甘离的判断是准确的，果不其然，在片刻的沉默之后。
“我不会背叛尊主背叛‘盘古’的。”石空道。
接着他摩挲着石桌上的茶杯，试探道。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行踪报给尊主吗？”
“这是你的自由，你可以自行决定。”甘离道。
说完他喝了一口茶，又淡淡的道。
“如你所见，你们屏障无法阻挡我，如果我想不管不顾的带人离开，即使你们能成功阻止我第一次，也阻止不了第二次。”
“你以为你们的尊主，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可以去上报，但目前的‘盘古’远远阻止不了我。”
“以及，我并不需要你背叛你的尊主与你的‘盘古’。”
甘离笑了笑，露出了一个生意场上他惯用的笑容来。
“你所要的我可以给予，而我想要的只是在恰当的时候你可以为我所用罢了。”
“你的帮助并不与你的忠诚冲突，这点你届时可以自己判断。”
“你能给予我什么，你需要我帮助你什么？”石空小心的问道，他依旧摩挲着桌上的茶杯，久久没有举起饮下。
“我能给予你在人类社会生存的一切，而我需要你时，届时我自会告诉你。”
“放心这绝不会违背你的忠诚。”
甘离答道。
话音落下，一时间桌边对坐的二人谁都没有再说些什么，沉默笼罩了这方天地片刻。
“好。”在长长的沉默之后，石空思索着给出了他的答案。
他端起杯，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接着他又道。
“你是我见过的最狡猾的人类，我答应你提议，但这笔交易我会在你需要我时自行判断是否应该继续。”
“正是如此。”甘离朝着石空亮了亮自己的杯底。
接着石空也做了个与甘离一致的动作。
他们似乎隔空碰了一次盏，达成某种未知的默契。
随后院外的风起了一阵，院内的柿子树飘飘转转落下了一片叶。
石空心念一转，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不算宽阔的老院子再度变得空空荡荡，石桌边甘离捏着瓷杯，看向了那些老人们身处的屋内。贴满老照片的墙面上热闹非凡，而落了尘的奖章则被墙面上生了锈的铁钉挂着，那是一些老去的荣耀，以及某种陌生的波澜壮阔。
而如今只剩下落了厚厚灰尘的绶带与奖章还记得那些荣耀，那些燃烧了一生的奉献与骄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