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都以为我是邪神(75)

　　兰恩的视线往右边移，看到了驾驶座旁边的照片，这是一张全家福，男人搂着女人，中间则是一个五六岁的，脸上有些小雀斑的小女孩。
　　“这是你的家人？”
　　“是啊，不过我们离婚了，我只有年底的时候能见到孩子，”司机装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以前做事很混账，所以老婆跑路了。”
　　“噢。”兰恩干巴巴地回应，他左右张望，想跳过这个话题，突然眼睛瞥见车窗外，有一大片空地被围了起来，“那是哪里？”
　　“额，好像是一片空地。”司机快速瞥了一眼，撇撇嘴，“政府规划问题吧，空那么大一片，唉，我继续跟你说……”
　　“说到哪里了，噢，我妻子跟我离婚，我已经改了，也在努力赚钱，我妻子同意我年底的时候和她们一起去旅行……我都有大半年没有见到我的宝贝，只有上帝知道我有多想她们，但还有几个月我们就能见面了。”
　　说到后面，司机愉快地哼起歌来，兰恩的笑容却从脸上消失了，他看着窗外，突然失去了聊天的兴致。
　　和玩家相处太久，他都快忘记了。
　　这不是游戏，这是真实的世界
　　对于玩家来说，阿卡姆市只是个失败的副本，但对于在这个城市生活的人来说，是512820。
　　五十一万两千八百二十人。
　　这是在这个城市里死去的人的生命。
　　到机场的时候，兰恩把一张钞票递给司机，这一路上欢快还唱了歌的司机却没有收：“我打算在我和我老婆的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挑一个幸运儿免费。”
　　“额，今天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节日快乐？”
　　“不是。”
　　“？”
　　看着兰恩满脸疑惑，司机哈哈大笑：“其实是在明天，但是我和你们很有眼缘，那我想，既然免费，为什么不挑一队情侣呢？”
　　“额，我们不是。”兰恩尴尬地道。
　　“真的吗，那我看你身后的小伙子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哪怕是在车上，他还一直在关注你，我认识这种眼神，就和我年轻的时候看初恋情人的一模一样，”司机朝奥格尔挤挤眼，“别害怕小伙子，这是个自由的国度。”
　　在奥格尔没有表情，兰恩尴尬的表情下，司机哈哈大笑，摇上车窗就要离开，在他离开前，兰恩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把旅行计划提前吧！过一阵子这个城市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早点离开比较好。”
　　“谢谢你的提醒，但我在这个城市开了很多年车了，我会规避危险，而且我还要给我女儿赚学费呢！”
　　司机开着车离开了。
　　兰恩沉默得看着出租车逐渐远去，他知道仅凭口头上的一番话，他无法拯救任何人。
　　“兰恩？”奥格尔看向他。
　　兰恩深吸口气：“走吧，快要登机了。”
　　说实话，他的脑海中此刻乱糟糟的一片。
　　他在想前世论坛里有关阿卡姆最终结局的描述，在玩家们任务失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到现在他已经不记得了，只有一些依稀的图片残留在论坛旧贴，永远成为了游戏历史事件簿的只言片语。
　　阿卡姆市被烈火焚烧，怪物游荡在街头巷尾，调查员们失败了，他们永远和阿卡姆市一起消失了，连最后的坟墓都不复存在。
　　简单的一行字，让兰恩无论如何都无法和他这几天生活的城市对应上。
　　机场候机室里，兰恩和奥格尔面对面坐着，颇有些浑浑噩噩，他以为他会很开心马上就能脱离危险，但事实是他并没有。
　　在当玩家的时候他都能毫无负担脱离模组，怎么到了只能一命通关的现在，反倒是退缩了？
　　兰恩在心里苦笑，就算留下来他又能做什么呢，他虽然知道自己身上有些异常，但事实就是他并没有其他人想象的那么强大，就算留下来起到的作用，也不比玩家大多少，连他们当初都失败了，他还能翻盘不成？
　　这样想想，他心安理得多了，大不了等自己到了其他城市，再提醒周围的人尽快逃离阿卡姆。
　　“乘坐c1087号飞机的乘客，请尽快前往登机口……”
　　这时广播响起，兰恩和奥格尔起身，跟随工作人员的指引去往登机口，登机口的服务小姐脸上挂着青涩的笑容祝福他们：“祝您渡过愉快的一天。”
　　兰恩满怀心事，匆匆应了一声，带着奥格尔登机前，他突然若有所感地转头，在登机口的拐角看到一角闪过的黑色风衣。
　　……错觉吧。
　　艾伯特站在机场拐角，他这个角度能轻松看到正在登机的兰恩和奥格尔，但他摩擦着手机，却什么都没有做。
　　走了……也好。
　　他复杂地心想，不管兰恩是‘什么’，他现在都已经是异乡人首领计划中的核心，如果他离开了这里，要头疼的反而是索伦·霍格。
　　既然离开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吧。只要离开了阿卡姆市，哪怕是那群疯狂的异乡人，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艾伯特拢了拢围巾，阿卡姆市已经进入冬天，他觉得从未有像今天冬天那么冷的时候。
　　但是来年的春天，一定也比往年来的更加温暖吧。
　　艾伯特走出机场的时候，叼了根烟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
　　异乡人的阴谋已经进展到最终阶段，这一段黑暗的时光也终于要结束了。
　　得提前做好准备了。
　　来往的出租车停在了艾伯特前面，热情的司机下车招呼他，艾伯特刚要钻入车厢内，却突然动作顿住了。
　　他听到机场嘈杂的出入口那里传来模糊却熟悉的声音。
　　“……我早该知道的，到哪里都一样……”
　　艾伯特不敢置信地扭过头，看见那熟悉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兰恩的脸醒目到在人群中也能一眼看到他。
　　“为什么……”
　　为什么你又回来了？
　　兰恩满脸悻悻地和奥格尔一起走出了机场，无比崩溃地想：
　　他早该想到的，出问题的根本不是这个世界，是他自己啊！
　　他在上飞机的时候，从飞机窗口看到b级怪异镰鼬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他看见远处的天空，有看不清身形的巨人直入云霄，他前世从未看到过这种级别的怪物，甚至不能确定那是怪异、邪神还是别的什么存在。
　　这个时候，他突然就懂了，阿卡姆确实没有问题。
　　出问题的是能够看到这些不同寻常事物的人。
　　阿卡姆即将迎来劫难，他当然可以跑，他当然可以狠狠心将整个城市的人弃之不顾，但是他这次能跑出这个城市，他下次可以离开这个国家，那下下次呢，他能抛弃这个世界吗？
　　阿摩司不会轻易放过盯上的目标，他躲得了一次，躲得了无数次吗，他要剩下的人生就一直活在无尽的逃亡和绝望中吗？
　　兰恩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在最后确认的当口他下了飞机，想要劝奥格尔先待在其他城市，但是奥格尔一言不合跟着他一起下了飞机。
　　好嘛，那也行吧，实在不行到时候一路上还有个陪伴。
　　兰恩已经决定不再逃避了。至少在这个城市他不是全无优势，他手上还有很多牌可以用，哪怕是九死一生的局面，那还有这一丝生路可以争取。
　　奇异的是，在兰恩决定走上这条注定充满绝望和坎坷的道路时，内心的愧疚感和负罪感突然就消失了。
　　他不认为自己是救世主，也不认为自己必须拯救所有人，他没有那么高尚的道德和怜悯心。
　　但他确实是个调查员，他曾经和kp斗智斗勇，走过无数模组，战胜过无数以为不可战胜的敌人。
　　而这一次，也同样。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孤身奋斗。
　　……
　　艾伯特看着兰恩的背影消失在了人群里，久久出神，随后转身离开，他给阿摩司发送了信息，约他正式地谈一谈。
　　他们见面的地点是阿卡姆市里的另一个安全屋，这一次艾伯特刚进来，就把安保系统全部开启，哪怕不知道会起多大作用，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