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世间 下(264)
可是他也没有更多的注意力能分给世界了。
他的心神完全被下方岛屿上,正在和牧糍交手的不见寒所牵动。
牧糍用血噬让不见寒承担了和她一样的重伤,强行撕开了他布置的幻境,现在他们脚下的空间虚实像被摔裂的镜子一样支离破碎。
不见寒试图用幻觉控制牧糍,却不知道在牧糍的记忆中看到了什么,心神动摇之际被反将一军。牧糍操纵着难以计数的血棘,刺进他的身体。
她的鲜血化身成藤蔓,钻进他身体里,蠕动攀爬,肆虐破坏他的脏器和肌肉。带有百无禁忌权能的恶魔之血抵消了不见寒身上所有的权能,将他变成了一个身负重伤的普通人,无力做出任何挣扎,只能强行承受她施加的痛苦。
她的目的根本不是杀死权柄的持有者,拼凑奇迹。她只是单纯觉得好玩,极尽自己所能想到的残忍手段,施加在另一个人身上,然后观察对方的反应。就像人类乐此不疲地用逗猫棒调戏小猫一样。
“怎么,觉得他很惨是吧?”世界轻笑问道。
苍行衣脸色发白:“你到底想要什么?”
“求我啊。”世界朝苍行衣伸出手,“你求我,我就去救他。”
苍行衣说:“我求你。”
虽然这样说了,他却并不相信世界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上一次世界对他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也没有如此轻易地按照自己所承诺地去做。
果不其然,世界说:“如果我救了他,我要你当面告诉他,你真正爱慕的人是我。你会忘记他,跟我走。”
苍行衣说:“我永远不会对他说谎。”
“是吗?你从不对他说谎,可你总是在骗他。”世界耸耸肩,“那你就看着他去死吧?我说句实话,他死了也挺好的——”
迎面而来的,是苍行衣的竭力一拳。
没有任何花哨,不带任何权能与规则,仅仅是为了发泄怒火。
世界完全没有闪躲,任由这一拳砸在自己脸上,头被打得偏了过去。少顷,血沿着纯白面具的下沿滴落。
仰头的时候,他面具脸颊上的碎钻轻微闪动了一下,宛如眼角一闪即逝的泪光。
“哪怕是你,也根本不明白——”苍行衣的声音压抑着濒临爆发的怒火,“不见寒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不再寄希望于世界突发善心,转身背对世界,唤出了自己的创世神权柄。
安置在珠贝中的深海小铺浮现,摊位上的天平一摇一摆,逐渐向摊铺的方向倾斜。
“欢迎再次光临,尊敬的路维希尔。”有着红色长发的漂亮海巫笑吟吟地说道,“能够蒙受乐园的宠儿召唤,我真是荣幸之至啊。”
苍行衣说:“我要进行【不公的交易】。”
原则上来说,只要能支付得起足够的代价,海巫权柄的持有者可以通过【不公的交易】,在海巫之肆交换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东西。
奇迹权柄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海巫问:“好的,请问您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苍行衣转头,望向下方的不见寒:“我要他平安无事。”
“那么,您愿意为此支付什么样的代价呢?”海巫双手托着脸颊,若有所思地望着苍行衣,短暂的思索之后,轻轻叹了声气,“抱歉,交易好像无法进行了。”
苍行衣脸色微微一变:“为什么?”
“因为这件事的价值。”海巫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在半空中晃了晃,“您知道的,任何事物在海巫之肆的标价,都是它在交易者心目中的价值。在您心目中,没有比他的安危更重要的事物了,因此您也支付不了这场不公的交易所要付出的代价。”
用想得到一件珍贵之物,就必须付出一件更加珍贵的东西作为代价。交易者失去的永远比得到的更多,这就是海巫之肆的狡猾之处。
苍行衣立刻更改了自己的条件:“那我要更换一个更加具体的要求。现在,将我和他一起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好,这项交易是可以成立的。”海巫双手合十,微笑中双眼眯起,“您愿意为此支付什么代价呢?您的真名,您的理想?还是您的记忆,您少年时期令人着迷的荣光……”
贪婪的海妖,她想要索取的代价一样比一样珍贵。苍行衣脸色几度变换,发现她提出的这么多要求,竟然没有一样是自己舍得抛弃的。
可不见寒那边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已经容不得他再讨价还价。
他用力掐了掐掌心,飞快地权衡利弊之后,咬牙道:“这双手够吗?”
海巫:“嗯?”
“用我这双手重新执笔的可能性来换。”
苍行衣一字一句地说。
他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放弃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脱力。
“这个价格,足够了吗?”
第539章 剧本二四·恶夜牧魂·十二
话音落下,苍行衣身后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哎呀。”
海巫眨了眨眼,惊喜之色溢于言表:“这一次居然交换到了很不得了的珍宝呢。”
她发出欣喜的窃笑声,承载着海巫之肆的珠贝逐渐合拢。
“交易成立,我会给予您满意的结果。”
随着珠贝的闭合,苍行衣双手腕上出现一道深蓝色的痕迹,那是海巫向他索取的代价,从此以后他双手执笔的能力,不再属于他自己了。
与此同时,他身周的绝对防御壁障,也被交易瓦解了。
珠贝的虚影化作一道流光,飞向世界。他身体僵硬,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控制着,托起了手中的造物主权柄。这一刻,幻兽权柄的瞬移权能被海巫的交易强制激活,苍行衣和不见寒的身影同时从白海贝岛上消失。
海巫信守她的承诺,让他们降落在了空无一人的雪林里。
刚一落地,苍行衣就冲向不见寒,将他血肉模糊的身体抱进怀中。
不见寒眼下的情况,岂是“糟糕”二字能够形容。海巫只是遵循交易条件,将他们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并没有解决牧糍遗留在不见寒身体里的恶魔之血。携带百无禁忌的魔血在他身体里压制权能,大肆破坏,近乎凌迟。他在苍行衣怀里蜷缩起破损不堪的残躯,忍痛颤抖,几乎咬碎一口牙才吞下惨叫。
“百无禁忌……”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光羽,复刻……”
苍行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捧住不见寒后脑,吻上不见寒的唇,将血污舔舐干净。不见寒咳出的血液中也掺杂着牧糍的血,他借由这个媒介复刻了牧糍百无禁忌的权能,然后用复刻来的百无禁忌将不见寒身上干扰权能的百无禁忌抵消掉。
没有了百无禁忌的干扰,不见寒立刻用梦境麻痹自己的痛觉,继而逆转身体的时间,让伤口愈合。
即使伤口痊愈,被绞断的双腿重新长出,剧痛的知觉仍然隐隐残留在身上。不见寒紧紧拽着苍行衣的袖口,脸色煞白,一阵阵冒冷汗。
苍行衣紧紧抱着他,将脸埋进他颈窝里。不见寒身上冷得几乎没有温度,血腥味充斥满鼻腔,若不是阵阵战栗,苍行衣几乎以为自己抱着一具易碎的尸体。
“虽然早就知道……但牧糍还真是个疯的,程度比我想象的夸张百倍。”不见寒逐渐缓过神来,察觉到苍行衣身体的僵硬,于是和他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恶魔之血没有根除,现在的痊愈只能算临时止痛……呃,俞尉施的口味真重啊。”
苍行衣紧紧抓住他后背的衣料:“不疼吗?”
不见寒:“啊?”
苍行衣:“她把你伤成那样……不觉得疼吗?”
不见寒怔了一下,然后抬手反抱住苍行衣,抚摸他的背脊,无声地安抚他。
“疼啊,但是没关系。”不见寒说,“杀人者人恒杀之,我早就做好觉悟了。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受点小伤,无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