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的魔法书(296)

　　大城市摩天高楼层层亮起的灯光，小基地帐篷里外逐渐点亮的油灯，更小一点地方的熊熊火把….无数光竞相亮起，就像人们心里的光。
　　而比些发生的更早一点，生活在万里无人烟的无尽山脉里的一小块田地附近，佩德于凌晨时分忽然醒来。
　　万籁俱寂，他这里是黑夜。
　　周围静悄悄，没有任何灯火的干扰，推开窗，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天空，此时夜色正浓，天空黑的宛若上好的黑色天鹅绒，然后在这面“天鹅绒”上，散落着碎钻般的星子。
　　仿佛收到某种感召，佩德突然醒来，且一醒来就清醒异常，连穿衣服都顾不上，他只是就近披了件睡袍，随即他推醒了睡在一旁的卷，待到卷也坐起来之后，他便左手拉起卷的手，另一只手则用力推窗，拉着卷、他一脚踏上窗沿然后一跃而下——
　　“可以使用大炼金术了，就在刚刚，我忽然觉得，我现在可以使用大炼金术了。”站在两人白天耕种过的空地旁，佩德神神秘秘地对卷悄声说。
　　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的声音却压得很低，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雀跃，佩德向两边张开手臂：“所以，现在，我想在这里施展大炼金术，为你炼一具真正的身体，你原本的身体!”
　　“可以吗?”
　　说着，他向卷眨了眨眼。
　　卷愣住了——
　　这个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佩德研究大炼金术的真正原因。
　　就是为了炼制原本的身体给他。
　　
　　虽然他现在的这具身体是佩德炼制的，他也知道佩德一直有在研究大炼金术，可是，他真没想到佩德研究大炼金术是为了给他把原本的身体炼制出来!
　　“这……很难。”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卷一开口，说出的就是这样一句话，老实说，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然后他就看到佩德笑了，拇指向内指指自己，佩德笑得有点痞气道：“我知道，不过我也挺厉害的。”
　　“这倒是……”卷喃喃道。
　　然后，像是接受了自己即将得到自己原本的身体这一事实，卷再次看向佩德的时候，表情就和往常一样沉静了，一双乌黑的眼睛平静地看向佩德，像即将接受大手术的病人一样，想了半天，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会疼吗?”
　　“不会。”佩德摇了摇头：“你只需睡一觉，等你再次醒来，就会再次成为原来的自己了。”
　　说完，他笑着向卷伸出手去——
　　看着这样的佩德，卷轻轻闭上眼睛，没有抗拒这个沉睡魔法，他在下一秒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手指轻移，佩德让卷横睡在半空中，在他的左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他随即将那只手轻轻地搭在了卷的肚子上，这样卷看着就睡得更加舒服一点了。
　　然后，他便开始施展大炼金术了——
　　没有准备任何材料，任何生命取之于世间，消亡于世间，孕育一条生命所需的全部物质尽在这个世界上，他无需制造任何材料。
　　在这个过程中，他只是个召集者。
　　将卷的手骨从魔法书的书皮上取下来，佩德手指轻轻一点，那支手骨便缓慢升空，手骨缓慢升空的过程中，佩德口中亦念下难懂的魔法语言，在那仿佛从亘古传来的宛若呢喃的念诵声中，已经升高到一定高度的手骨开始发光。
　　一开始是极黯淡的黄色光芒，和手骨本身的颜色差不多，然而，那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待到它升高到宛若月亮那般高的时候，那手骨发出的光也好像月亮!甚至，比月亮可能还要亮一些!
　　然后，那光芒出现了光晕!
　　只是看起来像光晕而已，实际上那是这支手骨在发散!瞬间化作童粉，这些童粉在一瞬间向外发散出去!
　　目光牢牢盯在空中消散的手骨的位置，佩德口中的念诵未停，他只是在空中信手划下。然后，那些原本回归世间的童粉便遇到了风，遇到了雨；有的经历了春天，有的则度过炎夏，有的潜入秋天，有的则收藏于冬；
　　它们同时还穿梭了时间——
　　地底，它们遇到了埋藏深深的土壤之下，已经沉眠这里数亿年之久的已经逝去的生命；鸟巢里，它们与即将破壳诞生在这世间的生灵碰了碰头；和这些生命一起，它们宛若尘埃落下，宛若已经踏上每条生命最终的终点，它们回归万物——
　　然后——
　　再来!
　　口中继续念诵，佩德的左手再次向虚空划下。不过，与之前平平横向划出的上一次不同，这一次，他的手是笔直竖向划下去的。
　　而也是这一次，这个世间与另一个世间的空间就此联通，而过去与现在的时间也就此联通，无数物质在短暂回归后再次回归，只是这一次回归的声势却比之前声势浩大的多!
　　假如说上一次的回归是尘埃落定，身归泥土的平静的话，这一次的“回归”则是重新归于一身!是生命的回归!
　　在这个过程中，这个世界的风通过十字形的门穿梭于所有时间与空间之中，带来了所有世间唯一可以重塑龙身的物质，在大炼金术的召唤下，巨大黑龙的身体在空中迅速成形着，就像一场声势最浩大的回归仪式，原本寄托于这世间与那世间的血与肉，骨与鳞重新回归于原本的□o!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空中出现了一头巨龙的骨，肉，还有血脉.
　　根本不是从一颗细胞而生成的，而是整体回归，就像在来到这里的路上、卷的身体被层层剥离骨骼、到最后连骨骼都被剥除一般，这一次就是反过来，骨粉的召集下先是生成了骨骼，紧接着，便有大量的血肉自动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热闹的、灵巧的、绚烂的……血与肉与骨奏出了一场壮阔的交响曲!
　　天空中，一头合着眼睛的黑色巨龙逐渐成型了，这是佩德第一次见到巨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卷。
　　然而——
　　“交响乐”忽然停下了..
　　黑色巨龙胸口还剩一个黑洞的时候，身体的重塑忽然停住了。
　　明明血肉都已经准备好悬停在一旁的空气中了，然而就是没有向那个黑洞上覆盖过去。短暂地愣了一下，佩德仿佛再次明白了什么。
　　于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撩开睡袍，他将用炼金术瞬间炼制而成的锋利手术刀向自己的左肋处划去——
　　佩德从自己的身上取了一小截肋骨。
　　短短的，手指肚长短的肋骨而已，将那段肋骨扔向空中，看着它稳稳在魔法的护送下稳稳进入黑龙身上此刻唯一残缺的位置后，紧接着，“交响乐”随即再次奏起了。
　　佩德仿佛听到了那截肋骨与黑龙原本骨骼对接成功的轻轻“咔嚓”声。紧接着，那团原本就准备在侧的血肉便迫不及待的覆盖上去，黑龙的身体瞬间完整——完美无缺的黑龙身体悬停在月亮前，双眼紧紧闭着，他看起来就像睡着了。而在黑龙身体的下方，卷也双目紧闭的沉睡着。而与此同时，佩德口中的咒语也终于念完了。
　　事实上，他研究出来的咒语就到这里了，然而大炼金术依旧没有完成，卷的身体还没有回到黑龙的身体中去，这个魔法还差最后一口气。
　　仰头看着空中的卷和卷的身体，佩德屏住呼吸——
　　然后，伴随着忽然自远方吹来的轻风，他仿佛听到了这段咒语的最后一句。那句让卷的灵魂在黑龙的身体永居，让黑龙彻底成为黑龙的一句。
　　也是大祝福术的唯——句。
　　是了，这一刻的佩德忽然明白了：任何人类都无法真正完成大炼金术，只能无限接近大炼金术而已，因为大炼金术是神的领域，想要真正完成大炼金术的话，需要神的祝福。
　　而大祝福术就是神明借助人类之口，对这世间许下的祝福了。
　　果然，稍后不久，他身后屋子里的广播就自己响了，里面传来大祝福术已然发出的消息。
　　再略等一会儿，隔着遥远的距离，无尽山附近基地人们的欢呼声隐约顺着风而来，然而，佩德没有理会这一切。
　　他的眼睛只是牢牢盯着前方的两个卷，稍后，空气中的人形的“卷”依旧沉沉睡着，而在空中、在那轮皎洁的明月前，原本抱尾蜷缩在那里的黑龙却缓缓睁开了金色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