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宴(159)
男生全身都是浑浊的泥水,一直滴滴答答往下淌。
浅色的瓷砖地板上,很快就汇集成了一层泛着黑红色的污迹。
“岑梓白?你回来了,你,你感觉怎么样?”
甘棠迟疑地又问了一句,声音抖得厉害。
也就在这个时候,男生终于缓缓转过了头。
然后,男生干瘪空洞的眼窝,便那样映入了甘棠的视线——黑洞洞的眼窝,就像是精美瓷器上被人粗暴敲出来的大洞,在那张俊美惨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而诡异。
一些浑浊的泥沙随着男生的动作溢出了眼窝,慢慢淌下他的脸颊。
之前甘棠在搬运时尸体时,力气太小,以至于尸骸的眼睛里,也灌进了不少山道上的泥水。
男生身上的味道是彻彻底底的尸臭味。
作者有话说:
为啥于槐越写越像攻……还是家政攻……
第91章 已补字
甘棠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不对。
他想。
借肉仪式确实成功了,比甘棠想得还要简单还要快速。
岑梓白死而复生从井里爬回了人间,然而,现在站在他房间里的东西……
这东西虽然有着一张岑梓白的皮囊,散发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怪异感。
甘棠的心脏开始缩紧,喉咙异常干涩。那是根植于人类身体最深处的预警本能。
而现在这本能正在甘棠的脑子里尖叫不休!
浓厚的尸臭味不断涌入甘棠的鼻腔,甘棠感到一阵作呕,而此时,那具披着岑梓白尸骸皮囊的怪物,却忽然晃动了一下,朝着甘棠靠了过来。
死人的眼珠完全没有焦距,依然是浑浊的,像是已经半熟的蛋清。
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虫正在“岑梓白”唯一完好的那颗眼球表面缓缓爬动——可就在那只小虫爬到靠近眼眶的位置时,尸体的眼睑倏然从内部往外翻了翻。
有什么东西,非常快,非常纤细,从“岑梓白”的眼球后面倏然探出,将小虫卷进眼皮深处。
“唔——”
甘棠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紧接着他就感觉到,在尸体漆黑空洞眼窝深处,传来了一道非常强烈的注视感。
甘棠这下吓得甚至不敢呼吸。
他又累,又冷,高烧带来的极度疲倦和这一晚上奔波引发的惊惧,在这一刻化作了呼啸的海啸齐齐涌向了他。
他还想往后退,他想逃跑,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甘棠摔在了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些蠕蠕而动的的细长“面条”涌出了“岑梓白”的眼窝。
紧接着,是尸骸的鼻腔,嘴唇。
那些东西从那具人形的每一个孔穴中喷了出来。
它们那米白色的身体上覆盖者一层黏糊糊的粘液,不断往外散发着怪异的腥味。
好像只用了一瞬间,那些线虫便彻底覆盖住了“岑梓白”的全部身体。
哦,当然,尸体依然稳稳地站在那里,只是属于人类的特征已经彻底被那些汹涌而澎湃的线虫替代了。
然后,它朝着甘棠慢慢的伏下了身。
线虫们叽叽咕咕相互摩擦着,体表的粘液泛起白色的泡沫。
“嗬……嗬……糖……”
一阵沙哑模糊的声音从怪物身体内侧传来。
乍一听,似乎像是有什么人,正在那里,艰难的呼喊甘棠的名字,但是……
不,那不是人类的声音,那只是一只彻头彻尾的怪物,正在机械地模仿曾经听过的声响。
一些东西蠕动着,雨点般噼里啪啦从怪物的身上跌落下来,然后缠住了甘棠的脚腕。
“别,别靠近我——”
眼泪混杂着汗水像是溪水一般潺潺淌下甘棠的脸颊。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当场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但就在下一秒,“岑梓白”已经捧住了甘棠的脸。
他的头颅(如果那还能称得上是头颅的话)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低垂了下去,直直贴在了甘棠绝望的面孔之上。
虫子几乎是在霎时间便覆盖住了甘棠的整张脸。
它们摩挲着少年被泪水浸透的脸颊,嗅探着人类身上惊惧万分的气息,然后顽固而强势地挤进他的唇缝,鼻孔,眼睑,乃至耳道。
无数的虫子纷纷落下,像是一张细密潮湿的肉毯子,覆盖在了甘棠的身上。
“唔——”
甘棠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微微隆起。
他被强制性地开启了嘴巴,感受着那些细长濡湿的虫子不断挤进他的喉咙。
随着鼻腔也被那些东西占据,甘棠再一次闻到了熟悉的腥味……
那是借肉井口的气味。
*
甘棠在巨大的绝望和恐惧中,彻底晕了过去。
*
黑暗。
极致的黑暗。
错综复杂的甬道在黑暗中遍布四面八方,潮湿的水声在遥远的更深处汩汩响起。
而在这样的彻彻底底,没有一丝光线可言的地底,甘棠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缓慢地舒展。
像是阵痛一般,包裹着他的软肉开始有规律的蠕动,挤压……
甘棠从某种东西的深处掉了出来。
一阵陌生的潮湿与冰冷感倏然包裹住了他。
他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想要缩回曾经包裹住他的“子宫”,但当他碰触到对方的一瞬间,那团东西就像是烂肉一般在他的触碰下逐渐分解,稀碎。
也就在这时,在厚厚的粘液之下,一些纠缠变形的白肉与骸骨,倏然浮现在了甘棠的“视野”之中。
而在看到它们的同一时刻,覆盖在半透明皮肤下的所有畸形头颅都在同一时刻抬起了脸,灰白色的眼睛直勾勾地对准了“甘棠”。
然后,它们的面颊变得异常狰狞扭曲。
濡湿含糊的水声咕噜噜响起,像是某种怪异的,来自于深渊最深处的呼唤……
【“糖……”】
【“糖糖……”】
……
“糖糖?怎么还不起啊?太阳都老高了,你是不是昨天晚上又熬夜了啊!快点起来吧,今天早上特意给你熬了桂圆汤……”
外婆的声音刺破了浑浊黏腻的噩梦,将满身冷汗的甘棠拖回了天光大亮的现实。
甘棠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呜咽,在倒抽了一口冷气后,倏然惊醒。
“糖糖?”
“外,外婆……我醒了!我醒了,我就起来!”
浑浑噩噩中,甘棠下意识地冲着门外喊了一声。
一阵温热的风从开启的窗口涌入房内,悠长刺耳的蝉鸣也在窗外萦绕不觉,昨夜那场仿佛要将天地间万事万物都拖进地底的滂沱大雨仿佛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幻觉,此时窗外异常明亮的阳光,刺得甘棠差点睁不开眼。
啊,是噩梦吧。
甘棠朦朦胧胧想着。
什么失手杀了岑梓白,什么半夜抬尸上山,什么分尸入井……什么死而复生回到家里的尸体在他面前变成纠结蠕动的虫团。
……一切都只是噩梦吧?!
只是,当甘棠撑着胳膊企图从床上坐起来时,肌肉中倏然迸发的剧烈酸痛,瞬间让甘棠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悄无声息地探了过来,抓住了甘棠的手腕。
甘棠的呼吸一顿,心脏却在跳得仿佛能冲出胸腔。
他缓缓地,缓缓地偏过了头。
然后,便看到了岑梓白苍白的面孔。
*
跟噩梦中不一样。
岑梓白的左眼并没有黑洞洞的血洞,没有淌了一脸的泥沙,没有令人发狂作呕的尸臭。
当然,更没有那些令人作呕发狂的虫子。
除了比平时更加苍白一些,这个专注凝望着甘棠的男生,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活人。然而,男生此时却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T恤,T恤本是深色的,现在上面却覆盖着斑驳的污迹。一股淡淡的雨水气息从T恤的纤维中散发出来,隐约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