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大佬那些年(451)
“你不喜欢部落的生活吗?”麒麟问。
“喜欢!”谛听说,“但我更喜欢老师!”
或许是因为最弱小的时候一直是麒麟在关照它,谛听心里更依赖麒麟,说什么也不愿意和他分开,麒麟在确定了谛听的想法后,带着它在部落里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在某个天气很好的早晨,与凤凰他们告别了。
走的时候麒麟将有点闷闷不乐的谛听放在肩上:“确定不后悔?”
谛听闭着眼,圈着他的脖子点了点头。
“别难过。”麒麟给它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我会经常带着你回来看看的。”
*
“人”成了这片大地上最活跃的种族,灾劫肆虐后的新世界,被称之为[大荒]。
麒麟带着谛听走过了无数个日月轮转,无数个春夏秋冬,谛听慢慢从手臂长的小幼崽,变成了比成人还高一个头的幼兽。
凤凰在帮着白泽将部落的安排尽数走上正轨后就再次回到了他搭建好的山间小院,他在小院里一点点复刻出了曾经充满生活气息的每一个角落,又在小院的最中间种上了茂盛的爬山虎藤,藤下有石桌石凳,不远处有着布满阵纹的木椅,一切都好像旧时模样。
每隔几年,其他人会在冬日雪花满肩时来到山间小院,叩响小院的门,凤凰会从里面将门打开,风雪之中的归客短暂地聚到一处,又在雪未化时离开,檐角下的灯笼,无声地见证了这一切。
麒麟带着谛听在大荒的各处游历,也曾与谛听一起在风雪之中踏上归程,谛听懵懵懂懂之中又有茫然不解,凤凰前辈所在的小院好像是家,又好像不是。
它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每次归去时都是大雪纷飞,老师告诉它,大雪之中的某一日叫做“新年”,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谛听有过很多个新年,有时在凤凰前辈的小院,有时在白泽前辈的居处,有时在龙部落———苍龙前辈所在的那个部落,以苍龙前辈的原型作为了部落的图腾。
苍龙前辈的原型暴露得意外又突然,是在部落遇到无法抵挡的灾害时,为了替众人赢得逃命的时间,才化作了遮天蔽日的原形。
常言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苍龙以为它和人类部落的缘分就此画上了句号,结果部落里的人并不害怕他,部落里的聪明人早就猜到苍龙并不是普通的人类,就算是再厉害的天选子,也不可能做到这个程度,比起苍龙是异兽这件事,他们更害怕苍龙会就此离开。
他们截住了苍龙离开的路,诚恳地请求他留下来,并发下誓言———
“我们会永远保护、永远信赖大祭司!”
在某个风雪团圆夜时,苍龙轻描淡写地讲出这件事,他说部落里的人并不在意他的异兽身份,他说部落里的人越发关切他,他说他会让部落越来越好,他还说部落在以他的原型作为图腾后,他拥有了感知部众安危的能力……他或许自己也没有发现,说到这些时,他的眼里带着融融的笑意,比屋里的火光更璀璨盛大。
苍龙身份的暴露就像一个引子,白泽的身份也在不久之后暴露了,他们部落里的人同样不在意,被白泽见证着从孩童长到壮年依旧童心未泯的部众们甚至商量着给白泽弄出了一个特有的新称呼———神兽白泽。
按他们部落的话说,龙部落的“大祭司”名号听着就威风,他们部落也不能落了下乘,“异兽”念起来不好听,说起来又感觉带隔阂,不如稍微修改一下。
白泽为他们带来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带着他们离开了饥饿、疾病与短命,是不是人类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发自内心地爱着给他们带来改变的白泽,他们信奉着白泽,并以白泽能作为他们的图腾为傲。
苍龙和白泽在大荒声名鹊起,之后如日中天,凤凰并不是一直呆在山间小院,他偶尔会接了白泽的邀请下山去,也会在其他弱小的部族停驻施以援手。
麒麟带着谛听在大荒四处游历,他将所见所闻整合成了一本书,书里简短地记载了各种植物的外形与功效,每到一个地方,麒麟便留下一份手稿,来帮助这里的人类更好地生存。
人类的寿命不足百载,于是生命一代代更迭,他们很快就开始面临死别。
苍龙送走了他最初遇到的那个领头人,他是部落有记载以来最长寿的人类,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到肌肉消失,布满沟壑的皮肤包裹着骨头,眼神浑浊,不复清亮,头发稀疏得快掉完。
他离开的时候,整个部落都来为他送行,苍龙站在他身边,看着这个枯瘦的老人向他伸出手:“大祭司……”
他同以往一样恭敬地喊着苍龙,却在生命的最后,意识混沌不清时,喃喃说着“小娃娃”,又问他受伤了没,好像回到了最初那个猎野兽的深坑边,他还头发花白却风姿不减。
苍龙听着他微弱的呼吸趋近于无,最后在风中湮灭。
人类就是这样,坚韧、聪慧,短暂如烟。
之后的年岁里,苍龙送走了许许多多熟悉的人,从最初的领头人到部落里最小的孩子,熟悉的人一个个长大,又一个个老去,再一个个离开,离部落不远处的那座高山上,坟包一年多过一年。
苍龙依旧是龙部落的大祭司,没人比他更熟悉部落,但他有时会恍恍惚惚觉得,这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个部落———纵然部落里的每一个孩子都由他亲眼看着长大。
白泽同他一样,开始面临死别。
那些人好像前一天还在和他嘻嘻哈哈,后一天便永恒地沉眠在了地下,熟悉的人越来越少,白泽慢慢发现,他似乎不会笑了。
死亡像是一粒粒灰尘,看似轻飘飘地覆压在他身上,灰尘没有重量,但越积越多,要将他的心压垮。
曾经的离别在他的心上刻下重重一刀,伤口愈合留下了巨大的疤,而现在无数细小的刀落下,又重新将疤痕撕开。
白泽看到了很多海底的游鱼,又看到了很多飞在天上的白鸟,它们是那样的孤寂,又是那样的永恒。
他在月色之下用了一整夜的天赋,朝光亮起时,鬓边开始有了白发。
谛听已经有了人形,白泽在经过麒麟的允许、又询问过谛听自己的意见后,将他留在了身边,他带着谛听在这个熟悉又不熟悉的部落里生活,教给他很多作为“神兽”才知道的东西。
麒麟仍旧在大荒的各个地方神出鬼没,只是他的记载里,开始多了灾劫之前存在的异兽异植———被异化过的存在,他们的传承似乎也受了影响,即使新的传承者在天地间诞生,也会在年岁渐长中不知不觉被异化。
他们似乎对天地间诞生出来的新种族充满了怨恨,于是将他们视作了补充力量的源泉,麒麟整合的那本书上,渐渐多了许多食人的记载,比如鬿雀、比如合寙、比如诸怀。
于是大荒之中的人类迎来了从诞生到现在最大的危机,一时间死伤无数,他们将这些异化的存在统一称呼为“堕兽”,又将堕兽的特征在大荒中传扬。
越来越多的人类开始觉醒灵力,有了属性,跟随着麒麟他们散播出来的方法修炼,以抵御堕兽的危机。
他们和堕兽斗争了上千年,久到语言有了成熟的体系,村落变成拔地而起的城池,久到整个大荒天翻地覆。
千年间,天之骄子也好,庸碌凡人也罢,终究逃不过时间,白泽注视着他们的存在与消亡,他不复少年时的锐气,时间将他打磨得稳重宽和,他一直站在最前方,人类将他奉为智者,异兽异植对他给予信赖,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着,鬓边的发丝却越来越白。
某一年聚会的冬日,白泽忽然说想去原来的地方看看,他没有说那个地方是哪儿,但其他三人心知肚明。
麒麟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他们陪着白泽回到了那片山川。
千年的时光流转,这里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再也看不到往日的半点痕迹,曾经留下的大坑,混乱一片的废墟,都在时间中抹平。
厚厚的雪覆盖着这里,白茫茫一片,白泽放下了一个红色的灯笼,呵出一口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