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于永夜(2)
于是他从七岁起就戴上颈环,扮演一个合格的omega。他几乎不去学校,没参加过任何一次集体体检,去年一整年他都待在研究所里,按照医生制定的食谱和药物,将自己变成一具适合被植入人工腺体的身体。
戴好颈环,温然和镜子里那对漆黑的瞳孔对视半晌,最后看向右眼下方那颗小小的泪痣。十年前就是因为这颗泪痣,陈舒茴才从十几所福利院的同血型孤儿中挑中了他——真正的温然脸上也有这样一颗泪痣,同样的位置。这个世界就是会出现这样吊诡的巧合,无法解释。
温然想起刚刚芳姨看着自己的脸时出神的表情,大概也是回忆起了那个死去的小少爷。
把少得可怜的行李拿出来放好,又在床边坐着发了会儿呆,温然听到芳姨在叫自己,便起身下楼,下了楼才看到温睿也回家了,正在吃面。那盏大吊灯被打开了,整个客厅却奇怪地依然让人感到十分阴沉昏暗,好像怎么都照不亮。
温睿比他们早两天回国,看装束也是刚从公司回来。温然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时他抬了一眼:“怎么又穿这种不合身的破烂,你妈都不给你买衣服吗。”
明明他们的妈是同一个,温睿在他面前却总爱用‘你妈’来代称陈舒茴。温然回答:“也没有很破。”
只是小了点而已,毕竟是两三年前的衣服,从去年到今年他一直在穿病号服,对新衣服毫无需求。
温睿哼笑一声:“吃完我带你去趟商场。”
“不用了吧。”温然现在怀疑自己可能真的是阴沟老鼠,恐惧人多的地方。虽然老鼠比他有活力,但内核或许是差不多的。
“穿得像个乞丐一样,没踏进大门就会被人踢出去的,温然。”温睿扯了张餐巾纸擦擦嘴角,“回首都之后就该是你表现的时候了,脑袋放清醒点。”
他站起来,路过温然身边时拍拍他的肩,神秘又不正经:“明天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第二天傍晚,温然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装,和温睿一起上了车。车开了很久,久到温然快要打瞌睡,最后终于驶入一处类似度假区的地方,大片绿化和湖泊。
到了目的地,在门口等候的侍应引导他们上电梯,进入一间包厢,餐厅区坐了几个alpha,正抽着烟在聊天。
“温大少爷总算来了,我瞧瞧,这个omega眼生啊,哪儿弄来的高中生?”
“没哪儿弄来的。”温睿带温然在桌旁坐下,“这我弟弟。”
“哦,这是回国啦?长了这么张脸,难怪一直捂着,怕谁惦记呢是吧?”
温睿道:“就一小孩儿,别给吓着。叫人上菜吧。”
话题很快绕到了别的地方,温然忍着烟味默默吃东西,所幸这群人目的似乎并不是吃饭,没多久就去了旁边客厅的沙发上靠着喝酒,他才得以喘口气。
酒杯碰撞间,谈笑的声音越来越低,是聊到真正要聊的内容了,温然自觉走过去:“哥,我想出去走走。”
温睿半醉着,从衬衫口袋里掏了张卡出来,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递给温然:“电梯里刷,到了楼层就进去玩玩吧。”
“好。”温然接过卡。
“跟你魏叔叔唐叔叔说再见。”
根本不知道哪个是魏叔叔哪个是唐叔叔,温然听话地说:“魏叔叔唐叔叔再见。”
有人笑着骂了句脏话,问温睿凭什么他是哥而他们是叔叔。
走出包厢,温然进入电梯,刷完卡,九楼的按键自动亮起。他将手里的卡翻过来,看到左下角的隶书字体:湖岩公馆。
叮——电梯门打开,门外却不是走廊,而是一间房。温然犹豫了一下才走出去,这里看起来像会客间,却又过于华丽了。
“您好,欢迎光临。”一身黑色制服的omega从旁边的一张桌子后站起身,“请问是一位吗?”
她戴着只遮住半张脸的类似舞会面具的装饰物,温然回答:“是的,一个人。”
“好的。”omega朝温然伸出双手,温然下意识将那张卡递过去。
omega接过卡,过了一下刷卡器,便将卡交还给温然。随后她取出一只崭新的舞会面具,依旧是双手递上:“请务必全程佩戴面具,场内请勿使用手机。”
温然不明所以但仍然点点头,omega又绕过桌子来到他身边,仔细检查他的颈环是否戴好。最后她走向房间另一端,按指纹解锁。
门缓缓打开,温然向前走了几步。面具在脸上戴稳后他抬起眼,伴随着omega一句轻柔的“祝您今晚愉快”,与此同时,走廊右侧并肩走来两个穿着西服的alpha,恰巧从门前经过。
两人个子极高,角度关系,温然只能看清走在靠门这侧的alpha——打理得很随意的头发,一只手懒懒插在西裤口袋里,袖口下露出白皙的手腕,以及手腕上的黑色手环。
也许是察觉到温然的目光,alpha边走边微微朝他侧过头来。有点怪异的是时间好像忽然变得缓慢,走廊顶部的昏沉灯光很收敛地倾泻而下,蒙蒙落在alpha那张被面具遮了一半的脸上。
完美的鼻尖,线条优越的下颌,冷冷抿着的唇,以及那道带着睥睨感的视线——仅仅一秒间,晦暗光影游动,一切如同放慢的电影画面,完好地映进温然眼底。而alpha看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消失在门外。
温然莫名后怕地眨了眨眼,回过神走出门,往右边看,应该是与另一道电梯相连的房间。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异香,脚下暗红色花纹的地毯柔软得不像话。温然顺着蜿蜒的前路慢慢地走,远处两个alpha的背影一时清晰,一时又消失在某个转弯。
绕过迷宫般的长廊,尽头出现一扇鎏金大门,保安先后为两个alpha和温然打开门。小宴会厅的圆形穹顶上是一幅色调与内容都无比靡丽的中世纪油画,厅内没有主灯,只有橙黄色的壁灯,音乐声不知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萦绕在耳边。
温然被安排在靠中的位置,座位都是半包围式的独立沙发,数量不多,错落摆放着,以确保所有观众都可以无遮挡地观赏那座下沉式舞台。
一张红丝绒毯覆盖整个舞台,四周摆放着纯金制的天使与圣母像,正中是一座巨大的金色鸟笼。
温然起初没有注意到鸟笼里的具体景象,他在沙发上坐好,有些闷热,便将衬衫纽扣再解开一颗,这时余光里忽然有什么动了一下,温然抬头,猝不及防地发现那鸟笼里装着一个omega和一个alpha,不着寸缕,正在性交。
近半分钟,温然才从眼前的冲击中缓过来,也终于理解温睿说的“好玩”是什么意思。
外表高雅上等的湖岩公馆,内里是上层阶级奢靡淫乱的销金窟。这里的香氛、音乐、灯光,应该都经过特殊设计,以调动来客的所有感官。温然控制自己不再去看那个鸟笼,小幅度地偏过头,观察其他客人。大多是alpha,无一例外都戴着面具,西装革履,看似平静,却从他们的嘴角和眼神中暴露出兴奋、沉溺和情欲。
当温然看向左后方的位置时,捕捉到一种类似‘无聊’的情绪。
依旧是那两个alpha,一个慵懒地靠在沙发里,歪着头闭眼在休息,仿佛只是单纯来听音乐助眠。另一个正漫不经心地支着下巴,倒是有在看表演,但神色冷淡得丝毫不投入,那种审度欲望的样子,让温然的心脏和腺体无由来地同时狠跳一记,他不安地扭回头,确认他们是s级alpha。
表演仍在进行,温然如坐针毡,又碍于在场没有人离开,他也只能继续待下去。面前的茶几上有咖啡和甜点,温然实在不敢吃。
他低着头发呆,很久后,舞台处传来一些响动,温然谨慎抬头,鸟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换下去了,升降台缓缓托起一张造型别致的小圆桌,桌上是一尊用黑色绸缎覆盖着的长方形物体,大约半人高。一位漂亮的兔女郎站在圆桌旁,露在面具外的笑容甜美可爱。
温然放松了点,猜想节目是走荤素搭配的路线,现在可能是魔术表演。他又往后看了眼,睡觉的alpha还在睡觉,另一个alpha却不见了,座位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