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最强疗养院(63)
本能封住了他的嘴,令他像一只装死的兔子,只能等待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决定他的生死。
但他的意志、他作为朝辞这个人的意志,却令他撕开紧黏在一起的双唇,而非引颈就戮:“你……做了什么?”
寰好奇又蓄势待发地观察着沉睡似的红发院长,像观察一只到手的猎物,又像忌惮一头随时可能暴起的猛兽:
“帮一位英年早逝的友人,完成他的遗志。”
离开133956的疗养院后,他花了一段时间搞清楚那些“道具”究竟有什么作用。
大部分都毫无卵用。
只有他身边这个,似乎能无视时间的力量,在时间静止或回溯的情况下,依旧不受影响的运行。
能令中招的人,一路退化回童年。
童年,生物一生中最弱小的时刻。
他的手中捉着一只灵巧的花篮,是他再返故乡,亲自摘的兰草,亲自编的小筐,炼制后成为化骨的法器。
只等红发的院长解除不死之身,就能将人塞进去做个永生骨篮。
这病秧子的骨头会是什么样的?应该很白,瘦骨伶仃。
细致地肢解后盛在小巧的花篮里,在典雅幽静的兰花遮掩下,可以每天都带在身边。
安静的,乖巧的,不具有危险性的,能让他放松地环抱着,说些平日里不能对人说的话的。
……然后他又感到了那种像要被周围的一切吞噬,心脏酸胀而坠痛的惶惑不安感,催使他下意识就想吞吃点什么,让某种实物落进自己的胃里,坠拽住胃袋,好让心脏重归安定感——
而后,他扫向朝辞的视线余光里,捕捉到伏在临时桌案上的人忽然动了动。
康柯像刚醒过来似的轻哼着睁眼,乌黑如墨的柔顺长发从肩头滑落——
等等??黑发??
幼年的康柯还是那么大只,一米八五的个子,甚至比红发时更丰腴一点,身姿匀挺,面容柔和——
等等??柔和??
朝辞发出窒息的声音:“你这东西,难道是用来无痛重新捏脸的吗?”
寰也:“……”
没听说,没听说过啊。
他只听过“ABO在一定岁数会迎来分化期”,但没听过一个东方人会在成年后迎来“变西洋人期”啊?
当众大变人种的康柯揉了下眼睛,紧接着猛然记起这动作颇为不雅,不应是君子在人前所为,赶紧将揉眼睛的手放下,做贼心虚地藏进袖里:“咳……二位是……新来的信众吗?”
身为新生的神明,他对自己该做什么还不是很熟练,只能学着那些杨柳岸边,为人所敬仰的世家公子的言行举止,规范自己不可出错;学着书中神明的宽仁与好施,对信众温言相待。
像今日这样忽然被召到另一处地方,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往往能做到这件事的信众,都是很厉害、能做大事的信众,是需要格外用心对待的。
黑发的神明很浅地微笑起来,没有什么“藏着危险”,幽兰色的眼底盛着纯粹又温和的滟光:
“你们,有什么心愿,想让我替你们实现呢?”
朝辞:“……?”
“……”朝辞又想窒息了。
寰也:“……?”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绞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将自己的花篮向前递了递,带着恶意:“你可以自己进这里吗?”
“?”好奇怪的愿望。
但这愿望倒是难得的简单,不需要他头大“南边的军队想让北边的人倒霉”、“北边的人想让南边的军队倒霉”到底该怎么解决矛盾。
黑发的神明轻盈一跃,精致的花篮上,最雅致的一朵花里顿时多出一只小小的、垂着双腿端庄而坐的小神明。
小神明坐得很矜持,很优雅。不过再优雅的东西只要比茶杯还小,甚至能坐在花瓣上,那就只剩下毫无攻击性的可爱。
他双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盖上,礼貌提问:“请问,要保持这样多久呢?”
大概是体积太小,法器居然没被触动。
“……”寰盯着花看了半晌,忽然——闪身不见。
朝辞:“?!”
空间内凝滞的空气骤然重新流动。
朝辞刚喘过一口气,就扑向侧门:
不好了啊!!院长被人偷走了!!
第35章
噩耗像一阵春风,刮到勤恳看地的雷文耳边。
雷文如遭雷劈:“谁被偷了??”
“院长啊,”朝辞抬手比划,“这么大只的院长,被那个通缉犯装在花篮里,偷走了!”
“……?”雷文狐疑地看着比出熊蜂大小的朝辞,怀疑这家伙又在戏弄自己。
朝辞:“是真的,熊蜂落在花上,还会把花压得往下沉一沉,那么小只的院长落在花上,花瓣就颤了一下——我怀疑那个偷院长的变态,可能会逼院长帮他采蜂蜜。”
雷文:“???”
这是你的幻想吧,变态死猫!
……
……
混沌的空间中。
黑发的神明羞惭地低头:
“采蜜……我的确不会。但如果你需要蜂蜜,我可以用神力替你变来。”
蜂蜜而已,这不难,很简单。
新生的神明小手一抬,招来一坛蜂蜜,沉重的大肚坛足以腌渍一百只他这样的小神明:
“就给你放在……”
难不倒的小神明四下看看,这下是真的被难倒了。
四周没有桌椅,没有墙壁,只有一片混沌的乱流。
这暝晦不分的封闭空间,让他想起人类在书中所描述的,盘古开天辟地前栖息的那颗蛋。
可蛋尚且有底,这里什么都没有,像是一片能将人吞噬的虚无,一片找不到岸的汪洋。
他呆呆看了几秒这片静静流淌着孤独与死寂的地方,有那么几秒,寰以为他会发问:“你也是神明吗,那为何还要来求我?”
但实际上,他很快就将思绪集中于最朴素的思考上:
没有桌案、地面,蜂蜜该放哪呢?
他还太幼小了,幼小得不明白另一个神明不可能成为他的信徒,不知道自己此时应当警觉。
一根罪恶的手指伸过来,打断了他的冥思苦想:“你叫什么?”
他猝不及防,被按进花芯里。花柱上的粉末撞得他满头都是,引得意识到自己形象折损的他浅恼了一下:“不可妄言神明的名姓,怎可对神明不敬?”
——可爱,但也软弱。
寰想,面对信徒提出的逾越要求,身为神明竟不会发怒,也不会拒绝。
这样的神明,是如何成为日后那个,要被拴上七美德戒律才听话、以征服与力量为名的康柯·鲍沃尔的?
这问题的答案,寰不算猜不到。毕竟他也曾度过这样一段因懵懂无知,而软弱愚蠢的时光。
但正因他能猜到,所以他才加倍的愤怒:
既然已经挣脱过一回世俗道义的枷锁,成为随心所欲的兽,又为何在被捕捉、被套上项圈后,安然选择了臣服?
为什么不反抗?
为什么不咬断驯兽人的喉咙?
他一脚踢……伸手抱起花篮,顺便在从未有过“家具”这种东西的薮舟里,变出一张茶桌,将花篮和蜜坛放上去。
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毕竟寰不需要睡眠,很少休息,回到这个落脚点的次数屈指可数。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必要增添一些几百年都未必会用得上的东西?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又变出一张豆腐块大小的床、可能连他的拇指都盖不住的被褥,再后来是丁点大的落地灯、画屏、书桌……
一片完整而精致的三室一厅跃然于花篮中。
“……”寰不禁陷入沉思。
黑发的神明没有get到信徒内心的自我怀疑和反省,他只看到了沐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