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怪(41)

沈秋想起明韶的从前，就对他总有很多的容忍之心，想了想提意见：“那要不，我们走之前先把家长见了？”
明韶呆住了。
他早就见过沈秋的父母，虽然表现并不好，但是那确实算是一个包含了“爸妈，这是我的男朋友”的见家长仪式。唯一剩下的是沈秋见他的父母这一步了。
“我不想让你……”
明韶话还没有说完，沈秋就了然的打断了他：“我知道，我是说，去墓园。”
明韶的表情更加难以言喻。
他甚至有些害怕。
沈秋不是不懂，只是知道现在是时候了。他爱明韶，如今早就比从前笃定，更确信今生二人难以分开，他总要去见见明韶的母亲的。这个女人固然软弱无能且疯狂，对明韶有百害而无一利，但明韶仍旧爱她，且至今无法释怀，犹如一道成了毒的伤口。
他不可能总是对这个女人绕道。
不该有什么可以让他绕道。
明韶无法阻拦他，但是也没有料到这个要求，张了张嘴，神情忐忑不安，好似受惊的小动物。沈秋看在眼中，知道果然明韶看起来逐渐稳定好转，但心里的脓还是没有放出来，其实不算治好了根本。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更不敢以毒攻毒，他只希望在明韶心里留下不必独自面对的印象，好给他增添一点勇气和信心。
做人本已经如此之难，世界对于平常人也不容易闯荡，对于明韶这样的孩子就更不是好地方了。
但总好过和一个死人带来的阴影纠缠不休，对不对？
他伸手摸一摸明韶漆黑的鬓角，再次坚定的要求：“我必须见见她，她是你妈妈，我知道你放不下她。让我和她说说话，好不好？”
这和从前不同，沈秋的语气温柔，但并不准备后退，明韶也接收到了这个信息，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去墓园的那天早上下了雪，比往年早了大概半个月。沈秋翻出两条配色雅致的情侣围巾，和明韶一人一条围好，带着一大束白玫瑰把车开到墓园，和明韶相伴步行到那位女人的墓碑前。
墓碑造型简洁，是后来明韶的父亲主持的移葬，价格不低，相当奢侈，墓前栽着松柏，上面还有一张遗像，确实是个很美的女人，眉梢眼角带着温柔的秀气。
就是这个人，伤害了明韶，害了他一辈子，以爱之名。
沈秋对着墓碑沉默，明韶蜷曲着手指，悄悄扭头看他。
这或许是他一生的起点，但现在只是一个女人的终点，当沈秋面对着墓碑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这只是一个墓园，然而在明韶眼中，已经成了他根深蒂固的噩梦源头，对于沈秋而言或许不是这样，但他会有什么看法？
沈秋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空，对着墓碑既不鞠躬，也不打招呼，开口很平和：“我知道他是你的儿子，他曾经是属于你的。但他现在属于我，无论你接受与否，同意与否，即使没有婚姻，没有见证，我和他也永远知道，我们将永远在一起，我和他在一起。你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也带给他无限的痛苦与伤害，我永远不会伤害他。”
明韶望着墓碑，忽然觉得漂浮不定的心被光明照耀，黑雾尽皆散去，沈秋真正的留下了。
这是宣战，但也是胜利的号角，明韶知道沈秋已经把自己攥在手心，而且他永远不会伤害自己。
二人回到家，一前一后去采购，走在大街上，沈秋忽然回过头，理了理明韶的围巾，又摸摸他被冻出玫瑰色的脸蛋，神情温柔：“你不是小妖怪，你是我的小王子。”
  第五十六章，海天一色
 
旅游攻略在二人同心协力之下很快做完，地方是明韶挑的，泰国苏梅岛。现在是此地的雨季，风高浪急，在海边不太好玩，但比起其他季节而言，日晒没有那么强烈，且因多年发展旅游业，设施完善，服务良好，去苏梅岛过冬一向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秋本来对租私人飞机来去这件事还有疑虑，觉得未免铺张浪费，不过仔细一想自从他同意出去玩之后明韶高兴的样子，再想想看他从来都没有怎么享受过生活，于是也就看开了，铺张浪费就铺张浪费吧。
又不是铺张不起。
接着就是收拾行李。当地气候决定了他们所带的衣服都是夏天穿的，顶多带几件外套御寒，当地也有特色服装可以尝试，因此这方面的行李倒没有那么多。明韶心里大概有不少场景扮演准备在异国他乡尝试，倒是偷偷带了不少女装和配套设备。沈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他浮想联翩的带了。
剩下的还有常用药物，纱布什么的，算医疗用品。手机电脑等通讯工具，要不是沈秋坚决不让，恐怕连游戏机都能带走。好在明韶不看电视，行李比起他们想的还要少点。
启程倒是很简单，房门一锁，交给叶容代为照顾就行。
说来沈秋挺在乎但是从来没有机会言及的一件事，就是明韶似乎没有什么朋友。他当少爷那些年倒不是没有打手帮闲，但那都是为了从他身上取利，没有几个正经人也就算了，甚至也没有几个长久的。后来明韶不出去胡混了，连女装都只穿给沈秋看，就更没有一个能联系的人，以致于托付房子的时候只能托付在叶容手里。
不过这到底说明了一件好事，明韶对叶容的心结算是消失了。他拥有的东西少，于是就格外敏感容易被激起自我保护机制，就算叶容其实早就不能对他们两人的关系产生威胁，也忍不住警惕。
现在倒是不了，这算是个很大的进步。
沈秋知道明韶为何做出改变。一方面是沈秋和叶容在公司解散之后更加进入平常朋友往来的界限，连工作交流都没有了，另一方面是叶容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即使明知道明韶身上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也从不形于色，和翟女士是如出一辙的冷静从容宽和。
明韶毕竟需要和人交流，除了沈秋之外，因此对她反而逐渐熟悉起来，试探过几个回合，两人总算是可以闲聊的关系。
至于把房子托付给她，就属于无奈之举了。
沈秋在本地的人际关系基本来源于工作，并没有信心能够把家托付给前同事会不出事，而明韶就更没有人可以拜托，想来想去，还不如交给叶容，反正也不需要她付出什么劳动，就是工匠上门工作的时候家里得有人在场。
听说叶容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想来过来的时候会有人陪，安全也不是问题。
她欣然答应，于是明韶和沈秋就如期登上私人飞机，离家往苏梅岛去了。
这时候本市已经开始下大雪，二人在飞机上看着自己飞离雪地，开了一瓶香槟庆祝。
明韶酒量其实可以，但毕竟高兴，喝了酒就没轻没重，先是靠在沈秋肩头要他喂蛋糕吃，之后干脆从他嘴里抢奶油。空姐来过几次，给他们拿来水果和热毛巾，看出他们不需要更多，就离开待命了。
沈秋惯他已经成了习惯，完全无法无天，最后被他压在地毯上不好出声，推又推不开。明韶像只高高兴兴的小狗，在他脖子上拱来拱去，手已经伸到了他衣服底下往上摸，说话还挺不要脸的：“秋秋小声点就没事了。”
放屁，这像是会没事的样子吗？沈秋望着机舱顶翻了个白眼，尽职尽责的放开了推明韶的手，说出一句经典台词：“那你慢点。”
明韶满口答应，因为早就在推搡挣扎中抽了沈秋的腰带，这下用力往下扒了他的裤子，就把他翻过去压在身下，高高兴兴的享受胜利果实。
沈秋上身穿着的毛衣被卷到腋下，后背因隐忍而起伏不断，如同润丽春山，带着细细的闪光的汗，明韶果然如同诺言慢慢的来，尽根抽出，又慢慢塞进去，沈秋硬忍着不出声，呼吸越来越粗重，越来越颤抖。
明韶头一次尝到慢慢来的好处，被他夹得欲仙欲死，死死卡住他的腰，把他的屁股往自己胯下按，连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到，满心都是“我的，我的”，龙的低鸣。
所以两人一到岛上定好的酒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时近傍晚，夕阳灿烂如金，透过通透开阔的门窗一路照进浴缸里。明韶生出睡意，啪的一声拍了拍水面，一只手在水下找到沈秋，两人拉着手看夕阳。
酒店设计感十足，现代极简风格之外还有当地特色，建筑应用了茅草和其他天然材料，具有特色又十分舒适。
沈秋在飞机上好歹睡了几十分钟，现在没有那么困，抹掉脸上的水花，戳了戳明韶：“明天去试试浮潜吗？”
这时候虽然风高浪急，但是浮潜也不是不能做的。毕竟热带地区，不去水下看看珊瑚和热带鱼似乎就不算真的玩过。明韶做的功课里也有这一部分的事，他正困着，敷衍的点了点头，哼哼两声，凑过来要亲亲。
沈秋把他亲了又亲，终于洗完澡哄到床上去了。
  第五十七章，完结
 
苏梅岛风景挺好，海边也不错，气温不低，两人都穿的很薄，一路乘巴士到海边，随便找了个浮潜地，就准备下水。
这天海浪不高，对比雨季平均值相当平和，明韶和沈秋都是会游泳的人，教练又对海浪挺放心，没学多久看他们熟练了就让他们下去了。
水下世界和海底总动员有点像——前段日子明韶刚和沈秋补了这个动画片，于是高高兴兴的游来游去，看海葵和海鱼，未料一回头沈秋却不见了。
在水里自然不可能手牵手，紧跟着其实也挺难实现，明韶就在鱼群里高兴了一会，回头发现沈秋不见了，马上着慌起来，胡乱划水要去找他。
却不料海风越来越急，很快变了天色。
明韶在水里找不到沈秋，自己倒是很快被见势不妙马上下水捞人的工作人员拖上来了。
他其实没等几分钟沈秋就回来了，因此这件事看起来只是虚惊一场，撤离之后远远的看着海边暴风雨也是一次难得的体验。
但是回去之后，真正的pTsd就出现了。
沈秋发现明韶坐在阳台上发抖，察觉出不对，想要过去，却发现明韶躲着自己。
明韶已经很久不会拒绝沈秋的陪伴了，就算两人在一起什么也不做，他也会觉得安心。自从他在沈秋身上得到安全感和信心，那种恐惧失去的心理就被压制，相处几乎没有问题。
现在就好像回到当时，沈秋说一句我喜欢你，就吓得明韶惊慌失措，夺路而逃，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够拥有，且不再失去。
这对沈秋而言不亚于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他毕竟也和心理医生长期来往过，知道出现反复属于正常情况，而明韶又十分特别，可能在他心里总有一个地方始终不愿意相信事情会永远这样延续下去而不发生改变。
长久以来明韶都把这种恐惧感克服的挺不错，因为他太想要沈秋了，想要到不得不抑制自己的恐惧，火中取栗。
但恐惧终有一日会反扑，譬如这一回。
海里找不到沈秋已经很可怕，而风高浪急更是吓坏了明韶，他心里乱得厉害，又害怕又惶恐又无助。
这次再也不是能够躲进沈秋怀里睡一觉就能好的了。他自己甚至说不清为什么害怕，但此时此刻仍然独自僵坐着胡思乱想。一会想到前因后果，一会想到海里沉浮的时候那种遮天蔽日的害怕。
这不是沈秋可以治好的事，这是沈秋带来的恐惧。
明韶这些日子以来其实一直是紧绷的，他卯着劲想要从沈家父母手中彻底抢走沈秋。这事本来就很难，毕竟他们是血亲，更何况明韶其实不擅长争斗。
他并没有多少对外的攻击性，只是对内伤害自己，且很难复原。
这场争夺只存在于他自己的心里，辛苦异常，又绝难成功，他已经很累了。又累，又怕，不敢停下来，但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不是用多大力气，费多少心机，就能真的得到多少收获的。除非他狠下心来把沈秋锁起来，才能保证沈秋一辈子不回家乡，不见父母。或者假如他吃掉沈秋，把他吞噬入腹，二人才算合二为一。
明韶想过很多次，他只是不舍得再也得不到沈秋对自己的关怀备至，更不愿意沈秋对他由爱转恨，或者死掉之后自己只能怀缅灰烬曾经是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