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妖客栈(92)
这天晚上彭彧其实是有些预感的,虽说某龙找他求欢是“例行公事”,但他就是感觉今天有点不太寻常,首先这龙没喝酒也有点活泼过头,其次他全程一言不发,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眼睛里映着窗外透进的月光,有种特别的夺人心魄的力量。
两人刚结束“交战”,从浴室里洗澡出来,彭彧突然感觉被他碰了一下,紧接着全身都不能动了,登时一股电流窜过头皮,心说这龙绝对要干坏事。
李一泽果然不负众望,把他直挺挺地往地上一戳,眼里浮起些许戏谑:“看来也不是所有法术都对你失效。”
彭彧舌头发僵,说不出话,无比想大骂对方一句“不按套路出牌”,可身体只能一动不动地戳着,只得转转眼珠以表达自己的愤怒。
李一泽对他无声的抗议视而不见,执起他的右手,不慌不忙地在他手心画解契的契文,眼皮微垂:“不能再耽搁了,你就好好在家里等我,反正没有那书作妖,近期应该不会再有大事发生,你可以尽情开你的幼儿园,或者留在客栈偷懒。”
彭彧手心痒得要命,偏偏不能躲开,浑身都不受控制地抖起来,李一泽慢悠悠地画完了契文,还故意拿指甲在他手心的敏感部位刮了刮,嘴角扬起,笑得有点不怀好意:“咱俩结契这么多年,突然解开可能会让你不舒服——好久都没有体验过正常人类的生活了吧?身强体健久了,也是时候下凡沾一沾人间的病菌了。”
彭彧要是能开口,估计早要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偏偏只能冲着他干瞪眼,李一泽好像觉得他这反应很好玩,拿指腹在他脸上轻轻画圈,故意在唇边磨蹭,彭彧只感觉半边脸都麻酥酥的,一时间有点晃神,忘了瞪他。
李一泽拉住他的右手,将五指掰开,掌心在自己眉心轻轻一碰,金光消失的瞬间,有什么东西从两人脑中退出,一切好像被抽空了,彭彧脑子有点发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而与此同时,他浑身突兀地一沉——像是游泳的人上岸时感觉到的那种沉,甚至让他稳定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哪怕处在被定住的状态,依然要往后仰倒。
李一泽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将他堪堪卡在“倒”和“不倒”之间,在他唇边吻了吻:“我走了,等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准备一顿好的。”
随着他的话音,床头柜的抽屉竟自己开了,从里面飘飘忽忽飞出一本书,李一泽手底下松了劲儿,化成一道白光注入书中。
他离开的瞬间彭彧就感觉自己能动了,然而要摔的趋势已经控制不住,还是直挺挺地跌进柔软的床里。
他非常怨念地盯着天花板,暗搓搓磨了磨后槽牙,低声嘟囔:“绝对给你准备一顿‘好的’。”
第101章 生病
李一泽说走就走, 搞得彭彧有点反应不过来,也不知道是解契还是别的什么因素, 脑子里一直木木的,瞪着天花板好半天才艰难地动了一下胳膊。
结果这不动还好, 一动不知牵连到哪儿,竟浑身都开始疼起来,肌肉酸痛、四肢发软,骨头酥了似的,一点劲儿也撑不起来。
彭彧只感觉自己像在高压锅里煨了几个钟头,浑身炖得软烂,稍微一抿就要化了。他死鱼似的挺尸了五分钟, 疼得额头都冒出冷汗,张着嘴喘了半天的气,才稍微缓和过来一点。
他非常艰难地翻了个身, 把自己从糊锅的状态铲起一个边,视线落在那本掉在床上的古书上, 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 能看到封面发生了变化, 原本的“魇卷”二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细长的龙影。
彭彧把书拿到近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再伸手摸一摸,发现并不能够触碰到什么, 好像只是一个龙的图案而已。
他也不确定这玩意还会不会再变,身体的难受程度远远超过他想象,让他完全没法思考了。他吃力地爬起身,还没有适应这种“沉”,感觉抬起手脚都像要拉起千斤闸,费劲得很。
彭彧长长吐出一口气,坐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很快就困意上涌,眼皮都要睁不开了。潜意识告诉他不应该就这么睡过去,可身体有点不听使唤,床变成了一块磁铁似的,不由分说地将他往里吸。
他试图抗争无果,还是倒下睡了,把那本书放在李一泽本该躺的位置,轻轻拿被子搭住一点,就当是代替他的人。
身体强行进入休眠状态,可意识还是不甘愿地来回打转,导致他做梦不断,什么光怪陆离的东西都在梦里现身,唯一不变的是一条贯穿始终的龙影。
后半夜的时候他不知梦到什么,突然惊醒过来,视线自然落向旁边放着的那本书,看到上面趴着一条正在睡觉的小龙,光线昏暗加上脑子不太清醒,他竟没认出那是谁,心里咯噔一声,本能地开口叫:“李一泽?”
七早听见声音登时醒了,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发出一声细细的叫唤。
“……是你啊,”彭彧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叹了口气,又失望地把眼皮合上,“怎么突然过来?还霸占你太爷爷的位置?”
七早歪着脑袋瞅他,嗷嗷地叫唤几声,彭彧眉心微微耸起:“说什么?没有翻译,我又听不懂你说话。”
七早从被子里出来,迈着短短的四爪向他爬去,凑到他颈边,开始舔他的脸。这一点丝丝的凉气还让彭彧怪舒服的,但并不想让这小东西彻夜舔自己不睡觉,只好伸手轻轻将它拦开:“好了好了,别闹,睡觉吧。”
七早乖顺地拿脑袋蹭蹭他,窝在他旁边把自己团成一团,枕着他的胳膊不动了。
彭彧闭着眼感受龙鳞传来的凉意,心说同样是龙,李一泽那货可从来不会这么干,多半时间都高冷得像只猫,一化原形就用眼神向他传递“过来给我摸肚皮”的信息。
他想着那条龙,眼前就全是那张龙脸,彻底挥之不去。梦境不知怎么切换到了奇怪的场景,他好像骑着龙进入水中,那水冷得刺骨,冻得他浑身哆嗦。
谁料更离奇的还在后面,水温竟逐渐开始上升,越来越热甚至到了烫的程度,他不断冲对方喊这水要开了赶紧跑,可李一泽就是不听。
突然那条没良心的龙又身形一摆,甩下他自己跑了,彭彧被他扔在原地挣扎不得,被“煮”得浑身发热,感觉自己可能命不久矣。
感觉到热的其实不止他,还有七早。龙体温较低,对温度升高也就比较敏感,睡着睡着发现枕着的那个枕头越来越烫,终于被热醒过来,发现身边这人浑身都散发着热气,好像快要熟了。
七早到底年纪小,幼儿园的老师又没教过它人类身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奇怪的变化,一时间有些慌了,想起李一泽临走前叫他们好好陪彭彧玩的叮嘱,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赶紧钻回被子去刨墨迟,嗷嗷地一通乱叫。
两条小龙面面相觑,四爪无措,怎么拱他挠他也不见他醒,还以为真的要出人命,慌慌张张地飞出阁楼,跑到客栈去搬救兵。
此时天刚吐白,客栈里一片静谧,连平常起得最早的潜岳都没醒。两条小龙只好拿身体去撞他们房间的门,用爪子挠,又发出尖细的求救,这才把里面两个弄醒了。
九渊开门出来,冲他们比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问:“怎么了?”
两条小龙你一言我一语,也叙述不清到底是怎么了,九渊只听明白“彭彧很烫”,愣了一下才算反应过来,神色一沉,二话不说就往阁楼那边走。
好在彭彧晚上没有锁门的习惯,否则连这俩“传信兵”都出不来,九渊轻手轻脚地溜进卧室,伸手往某人额头一摸,瞬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万年不生病的彭老板居然发烧了。
李一泽不在跟前,附近也没有他的气息,九渊就知道他肯定是应劫去了,不由神色有点复杂,先安抚了一下两条焦躁的小龙:“没事,生病了而已,常规操作。”
小龙们对“人类会生病”这种事完全没有概念,毕竟它们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过生病的人类,互相对视一眼,同时在九渊肩头趴下来,探头盯着彭彧瞧。
“我想想,”九渊摸着下巴做思考状,“发烧应该吃……退烧药,退烧药在哪儿?”
他凭着直觉去床头柜的抽屉翻了翻,翻到最底下那层的时候,发现还真的有,结果拿出来一看——已经过期三年了。
九渊一阵沉默,心说这些年彭彧仗着自己跟龙结契,真是有恃无恐觉得自己不会生病,连药都不备了。
他正在心里吐槽自己的顶头上司,潜岳也揉着眼睛过来,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老板哪里不对吗?”
“他发烧了,”九渊又从抽屉里摸出个不会过期的体温计,“你那里有退烧药吗,他家里备的好像都过期了。”
潜岳愣了一下,好像觉得“老板生病”这四个字很不可思议:“我去找找。”
可惜潜岳姑娘也是个轻易不生病的,虽然来客栈上班的时候也随身备了一点药,这一找之下才发现只有感冒药,没有退烧药。
斗途师徒几个显然指望不上,楼上的客人们那就更不要提了,九渊无奈之下只好出去买药,可这个点钟医院还没上班,又不知道哪里有24小时营业的药店,思来想去只能给周淮打电话。
周大夫估计又一宿没睡,接电话的时候声音正精神着,听说彭彧生病,立刻诧异地“哈”一声:“那祸害发烧了?报应啊。”
九渊沉默地站在阳台上:“别这样吧,人家好像也没祸害过你,而且刚刚解了契,还是别出什么事才好。”
那边周淮支吾一声,烧起电水壶:“要退烧药是吧?我这儿多得是,你过来拿。”
九渊说了句好,让潜岳给某人试个体温,立刻化龙从窗户飞走。潜岳甩了体温计试图给彭彧夹上,可这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人碰他的时候就一动不动地睡觉,一碰他则突然伸出手,一下子擒住了她的手腕。
潜岳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他醒了,尝试着叫两声发现没反应,再一看他眼睛居然还闭着。彭彧手心里烫得吓人,箍在潜岳手腕上,简直烙铁似的。
好在他病中没什么力气,潜岳稍微一挣便能挣开,心有余悸地退到一边,没敢再轻易动他。
九渊没有五分钟已经去而复返,潜岳为难地说:“要不还是别试了,肯定超过能吃退烧药的温度了。”
九渊点点头,小心地扳过对方的脑袋,抠了一粒退烧药让他就水吞下。彭彧微张着嘴喘气自然守不住牙关,浑身发烫,呼吸也沉,七早趴在九渊肩头冲着他叫,后者安抚它说:“不要紧,他没那么弱。”
潜岳轻声问:“老板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