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狗世界(7)

　　他突然明悟。
　　自己曾因战争而彷徨，因变种人与普通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而痛苦。他以为自己已是孤家寡人，如今看来不过是失败者灰溜溜的逃避现实罢了。
　　自己这两年都干了些什么啊，查尔斯在三人的帮助下坐上轮椅，一边滑向主脑，一边暗自感叹。
　　再过几分钟，充满现代感的银白走廊尽头，搁置已久的主脑控制室就将迎来它的主人。
　　向所有人宣告，曾经的查尔斯教授，回来了！


第16章
　　漆黑的地牢里，锈蚀的贴墙滴答滴答的滑落泛红的水滴，腐败血液的腥臭味道久久不散，与凌乱散布的青苔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少年俊美的大天狗低垂着头，跪坐在铁笼里，两条锈迹斑斑的铁链穿过背后的双翼，在头顶拧成一个扭曲的弧度，几支血色的玫瑰缠绕在他纤细的身体上，根部深深扎进狰狞的伤口中，吸取最后的养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垂眸的少年像极了地狱里的祈祷者，黑暗中仅存的圣洁。
　　诡异，唯美。
　　………
　　怎么可能！
　　虽然脑洞大开的大天狗真的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形象的。
　　然而现实情况是，大天狗的身上混满了血液和泥土，除了翅膀的剧烈疼痛外，与上述画面一点关系也没有。
　　恩，也不能说没关系，因为丹尼尔的描述堪称完美的避过了自己的真实形象。
　　能把一个在笼子里疼得缩成团的，脏兮兮，傻乎乎的家伙形容成这样，丹尼尔就可以给自己打110分，多出来的10分不怕他骄傲。
　　啊啊…看起来自己放弃治疗多年的洁癖有望痊愈了，丹尼尔松松自己被反剪在背后的双手，苦中作乐的想。
　　与其他歇斯底里、濒临疯狂的人不同，被抓住的一天一夜里，心态良好的丹尼尔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视死如归-疼痛难忍-彷徨无助-伺机出逃的完美转变，心理素质超乎常人的强大。
　　简称，心大！
　　为其中的翘楚丹尼尔点赞……
　　但是也必须承认，不论用什么样的统计系统，这样的人成功生还的几率都是最大的，就像路边的杂草，能够在任何环境顽强的站起来，活下去。
　　毕竟生与死的界限，往往就卡在心态转换的一瞬间。
　　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丹尼尔又把头低了低，假装自己已经废掉了的样子，经历了现代警匪片的狂轰滥炸，保持低调，伺机爆发这句名言早已被他牢牢的记在心里。
　　而且，总觉得这段时间身体里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变化，仔细感觉，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丹尼尔低下头，看着胸前一闪而逝的神秘纹路，再联想一下被迫接受的药剂，整个人都不好了。
　　因此，丹尼尔在明面上端着一副窝囊的让人火大的颓废状——感谢查尔斯的言传身教，暗地里则偷偷恢复力量，探查敌情，随时找机会给他们一个足以铭记终生的教训。
　　大天狗，尤其是小心眼儿查尔斯教出来的大天狗，是不好得罪的！
　　这里似乎是地下，人员不多，也许不是主要的什么研究基地，三两个囚室被特殊材质的玻璃隔离开来，方便研究人员们观察实验品的各类反应，也方便丹尼尔总结所有人的行动规律。
　　事实上，行动力超强的丹尼尔刚刚被关进来就观察出了一个大新闻。
　　尼克是被迫的！
　　…………
　　时间倒回一天前。
　　如果可以，特拉斯克希望可以把这一天作为幸运日！
　　他居然在游说委员们投资“哨兵计划”的会议上见到了那么多变种人，而且是能力强大的变种人！
　　于是，一听到控风的变种人被捕的消息，刚刚脱离风墙的玻利瓦尔?欣喜若狂?特拉斯克马上就赶到了丹尼尔所在的实验基地。
　　早在一年前，特拉斯克就开发出了一种专门针对变种人的药剂，只要注射到他们身上，就可以人让他们完全为药剂开发人所用。
　　丹尼尔的能力看似平常，但风墙与风旋的先后出现，无疑证明了他远超常人的细微控制力，若是能掌握住丹尼尔……
　　特拉斯克想象着一个暴风过去，万座城市沦为粉尘的霸气画面，笑得牙不见眼。
　　…………
　　“去吧，给他注射”，特拉斯克冲着丹尼尔努努嘴，对着身后的尼克命令道。
　　此时的丹尼尔刚刚被刺穿翅膀，身体上的煎熬，加上对未知的恐惧，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看着昔日的好友狞笑着走进的身影，牢不可破的精神领域终于有了一丝裂缝，泪水夺眶而出。
　　“尼克，是我啊，丹尼尔……”
　　尼克的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顿。
　　然而丹尼尔的眼睛早已模糊，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只是继续低低的呢喃，像是沉浸在了梦里，与尼克还是兄弟的梦里。
　　脚步声停下，丹尼尔的头发被粗暴的抓住，下压，脖子被迫展露出来，根根直起的寒毛颤抖着迎接针管一点一点的靠近……
　　“尼克！”丹尼尔猛的一个激灵，大喊。
　　——针管没入脖颈，停住了。
　　“丹……尼尔”，尼克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沙哑，身上铺天盖地的绝望几乎蔓延到了每一个角落。
　　与之前所有的尼克都判若两人，却让丹尼尔心神震动，他的内心在疯狂的尖叫着：“这个才是尼克，尼克回来了！”
　　“混账！”特拉斯克可不是来看他们兄弟相逢的，他呸了一口，一边骂一边大步走过来，强硬地扯开尼克，压着他的头毫不犹豫地了注射一只针剂。
　　“…………”
　　丹尼尔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的震惊。
　　眼前的一幕滑稽可笑，却无端的让人打从心底里发凉，强壮的尼克被矮小的特拉斯克像是对待小鸡仔一样注射药剂，尼克全无反抗，只是几秒钟的功夫就恢复了咖啡屋时的做派。
　　这是X战警2中特拉斯克控制变种人的药剂！
　　这一认知在丹尼尔脑中一闪而过。
　　生死攸关的危机情况下，他彻底冷静了下来，对照着电影思考自己的处境。电影中，只要注射了这种药剂，就要被特拉斯克所控制，堪称一扎一个准儿，唯一的例外是实力强大的查尔斯教授，唯一让药物却步的人物。
　　但是丹尼尔可不敢拿自己的实力出来赌。
　　特拉斯克的针筒已经越来越近，丹尼尔使出了生平所有的力气拼命挣扎，四肢胡乱挥舞以图阻挡，晃动的翅膀被铁链绞得血肉模糊，疼得人几乎要晕过去！
　　眼前一阵发晕，不堪重负的身体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昏迷不醒，丹尼尔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重复，不能被注射，不能被注射……
　　却终究……什么都没抵过。
　　特拉斯克面无表情地看着笼子里晕过去的少年，鼻孔不屑地喷气，他转身，从胸前的口袋抽出一条精致的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触碰了血污的双手，向数据记录台走去。
　　“去记录”，他绕过尼克走在前面，语气随意得仿佛对方只是个没有意识的物件儿。
　　尼克恭敬鞠躬，然后沉默地跟上去，眼尾扫过笼子里无意识颤抖的那团红，眼神件闪过一抹挣扎，却须臾间被另一股力量镇压下去，死物般毫无波动。
　　他已经不是丹尼尔认识的尼克安德森了。
　　人影走过，沾有血污的手帕丢在地上，被蜿蜒的血水染上血红，映衬着丹尼尔身上浮现的红色纹路，然后在鞋底踩下的瞬间与地面融为一体，毫无痕迹……


第17章
　　疼！
　　丹尼尔已经顾不得翅膀上的撕裂感，整个人紧紧缩成一团，只觉得被浸没在火焰里，滋滋的火舌欣喜的包裹住自己的猎物，仿佛下一瞬就要吞进喉咙。
　　距离被抓已经有三天了，丹尼尔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实验品没人权。抽血、切片、配合实验，简直是怎么疼来，要不是他生性乐观，怕是已经被痛楚抹平心智了。
　　没有泄露穿越这个大秘密的情况下，倒霉的丹尼尔仍然被绑上了试验台。
　　简直没天理！
　　其实也不怪他被折腾的这么惨，自那天注射药剂之后，特拉斯克就一直在记录药物生效的时间。
　　但是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丹尼尔除了剧烈的疼痛，其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半个晚上过去，丹尼尔疼痛稍缓，眼睛却始终保持着清明，没有一点儿服从听命的样子。
　　——特拉斯克几乎要把脑袋上的头发挠秃了，做了那么多实验，参考了那么多数据做出来的药剂在其他变种人身上发挥了完美的功效，竟然独独在丹尼尔身上吃了瘪。
　　于是，丹尼尔的受难日拉开了序幕。
　　特拉斯克简直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妻子，没日没夜的把丹尼尔绑在身边，喜欢的不得了。
　　对于疯狂的科学家而言，完美的实验品简直就是最好的情人，恨不得把对方断筋拆骨，一片一片的珍藏。
　　毛骨悚然！
　　他疯狂的在丹尼尔身上进行各种实验，结果出乎意料的收效甚微，特拉斯克甚至一度怀疑对方并不是变种人。
　　他不知道，自己猜对了一半。
　　丹尼尔穿越而来，虽然X教授发现了他的变种基因，确认了变种人的身份，但他仍是妖怪，脱胎于日本天皇的大天狗！
　　X基因让他受到特拉斯克药剂的干扰，妖怪的血液则本能的拼命反抗，剧烈的冲突不仅抵消了药剂的部分力量，更加激发了潜藏在血液深处的凶性。
　　大天狗，即将觉醒！
　　丹尼尔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上一世的觉醒太过平淡，妖怪的力量经过了十八年的积淀打磨，一朝觉醒仿佛呼吸般自然。
　　这一次却不一样，且不说丹尼尔自身的变异，他的年龄也只有9岁，足足小了正常觉醒时间的一半！
　　最重要的是，曾经的丹尼尔处于和平年代，妖怪的血统被最大限度的压制下来，即便觉醒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如今的情况截然相反，特拉斯克药剂的冲击下，大天狗的力量几乎被完全的挖掘出来，汹涌的爆发。
　　非正常觉醒下，丹尼尔的力量蓄势待发，身体却尚未准备完全，只能任由力量一遍一遍的在体内冲刷，破坏，然后重塑，火烧般的疼持续了一整天，直到觉醒彻底完成。
　　…………
　　痛苦不再，身体却下意识的记住，习得性颤抖的丹尼尔再一次后悔自己怎么就神经搭错了弦儿，居然没有让万磁王被抓进来。
　　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个混蛋就在附近暗搓搓的看！
　　“宝贝儿，我来了，准备好今天的大餐了吗？”笼门打开，尼克迈着标准的步伐走进，语气轻佻。
　　丹尼尔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他什么都不想说，事实上，自从特拉斯克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尼克就成了试验台的主要操作人——兄弟相杀的戏码简直是特拉斯克的最爱。而尼克口中的大餐，自然指的丹尼尔。
　　可悲的，躺在实验台上的幼小变种人。
　　1，2，3，4，丹尼尔在心里默数对方的脚步，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步尼克会解开自己翅膀上的束缚，这是他最好的逃脱机会。
　　布料摩擦，丹尼尔竖着耳朵倾听风的信息，估计着对方的位置。
　　丹尼尔绷直羽毛，觉醒完毕的力量潮水般遍布四肢百骸，几乎可以逼平上辈子的成年水平，只要对方再近一些，羽刃暴风就能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踏，踏……
　　丹尼尔眯起眼睛，全神贯注，声音却突兀的停了下来。
　　“丹尼尔……”，尼克的声音轻得微不可闻，满是茧子的手指轻轻拂过丹尼尔的头顶，温柔得仿佛回到了从前。
　　等等，从前！
　　“尼克……”，丹尼尔积蓄的力量瞬间消散，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眼睛撞入一对充满歉意的黑眸里。
　　“嘘——听我说”，尼克手指竖在唇边，轻声道：“特拉斯克不在，我已经删除了全部的实验记录，这里没有备份，你的特殊不会被任何一个人知道。”
　　“尼……”
　　尼克抵住丹尼尔的唇，没有让他说完，“出了这里，一直向左走，特拉斯克那个路痴不会设计太复杂的路线，你只要记得，向左！”
　　“可是尼克！”丹尼尔掰开他的手，急切道：“你呢？”
　　“特拉斯克的药剂消耗的是生命，我坚持不了多久了”，尼克笑笑，“要不是这样，我也没办法挣脱药剂的控制。”
　　“还有多久？”
　　尼克看了看曾经的好友，惊异于他的清醒，却更加心酸，“你长大了不少……”
　　“还有多久？”丹尼尔重复。
　　“10分钟”，尼克像以前一样耸耸肩，躺下来把头靠在丹尼尔身上，“也许我们可以聊聊天。”
　　十分钟啊……丹尼尔内心难受，可是三天的经历让他下意识的隐藏所有情绪，累积的悲伤压得心脏生疼。
　　……
　　“你又闯祸了吧？我不会帮你的”，短暂的沉默后，丹尼尔突然开口。
　　尼克一愣，嘴角随即旋开一个灿烂的微笑，“帮帮我啦，丹尼尔，查尔斯教授会撕了我的，噗嗤一下的那种。”
　　“哦哦，正合我意，你早该接受制裁了。”
　　“咱们可是最好的哥们儿，兄弟如手足，哥们儿你不能不走路啊。”
　　“当然，我可以飞。”
　　“……这不公平……”
　　实验室里的尼克皱着脸，一如两年前的午后，皱成包子的少年狗腿的绕着晒太阳的天使转来转去。
　　尼克明白丹尼尔的希望，至少临到最终，自己能够笑着离开。
　　虽然只有几句，但尼克已经满足了。军人中的变种人，这个身份缠绕了他一辈子，也毁了他的一辈子。
　　相信吗？特拉斯克为他的控制药剂寻求投资时，正是他的亲人们以参军为由骗他回来，然后大义凛然的将他送上实验台。
　　“你是军人，尼克安德森，是时候为国出力了”，曾经的父母对他有多关爱，现在就有多冷漠，似乎他面临的不是残酷的实验，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茶！
　　他忘不了大人们的眼神，贪婪…怨恨…极端的丑恶。
　　尼克抱着丹尼尔的手控制不住的滑落，又死死的停住，最后一句话，他必须说出来。
　　“丹尼尔，小心人类！”
　　人类渴望力量，却又畏惧力量，变种人的存在早已触发了他们的警戒线。于是亲情、爱情、友情、统统化为了一种情感——畏惧，畏惧的想要折磨、毁灭、从身到心的彻底消除。
　　我最亲爱的朋友啊，答应我，不要轻易交付感情，尼克的眼睛紧紧盯着丹尼尔，他知道，他会懂。
　　“……放心”，丹尼尔轻轻开口，他当然明白，出身显赫的尼克落到如今的地步，本就说明了太多的问题。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查尔斯那可笑的坚持。
　　尼克扯扯嘴角，想要露出笑容，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只能努力睁大眼睛，嘴唇微微阖动，吐出连自己都听不清的两个字。
　　“再见……”
　　“尼克……尼克！”
　　丹尼尔颤抖着把手放上尼克的鼻下——没有任何奇迹出现。
　　“尼克……”丹尼尔轻声念叨他的名字，没有流眼泪，心里却难受的要爆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8章
　　凄厉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丹尼尔恍然未觉的抱着怀里渐渐冰凉的人，只觉得自己还要更冷。
　　尖叫着的孩子空茫的抱着一具尸体，觉醒后漆黑一片的翅膀映衬着周围无边的血色，无端的恐怖。
　　丹尼尔尖叫了很久，嗓子剧烈摩擦，声音一点一点沙哑下来，一声低过一声的音调透着莫名的悲哀。
　　直到怀里的人开始僵硬，冷硬的触感才惊醒了丹尼尔，他轻轻放下尼克，让他平躺在地上——这里是唯一一块干净的土地了，颤抖的双手试了好几次，才轻轻合上他的眼睛。
　　“……对不起”，丹尼尔俯下身，眼睛紧紧盯着对方同样脏污的脸，像是要把对方永远记在心里，一丝一毫都不会错过，“希望天堂里，你能过的开心。”
　　……
　　放下尼克，丹尼尔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蹒跚着向外走去，一开始的速度还很慢，渐渐变得越来越快，像是逃避，也像是宣泄。
　　“呼，呼”，丹尼尔半躬着腰，站在平地上直喘粗气，一路所见全是淌血的尸体，寂静的可怕，也漫长的可怕。
　　这里是一处废弃的工厂，杂乱的建筑垃圾扔得到处都是，谁也不会想到，这片土地下面竟藏着一个地狱。
　　变种人的地狱！
　　“已经是晚上了啊……”丹尼尔捂着眼睛，指缝间泄出的月光没有多亮，却格外刺眼。
　　他低下头俯视自己待过的地方，伤口尚未愈合的翅膀刷一声展开，竖起。
　　羽刃暴风！
　　无际的风暴参杂着羽毛呼啸着席卷而过，觉醒大天狗全力施为下的力量疯狂肆虐，钢羽刺入土地，然后被暴风连着地皮一同拔起，硬生生制造了一场人为的地震！
　　“安息吧”，丹尼尔看着断壁残垣感叹，整个实验室都将成为尼克的陪葬，伴随他沉眠在这里……
　　尼克说过，他仍在纽约。
　　同样的月光下，丹尼尔擦擦脸上不知何时淌下的泪水，毅然转身离去。
　　他的家也在纽约，该回家了。
　　…………
　　准备回家的丹尼尔站在街头的一角，看着空旷无人的宽敞大道，满脸深沉。
　　谁来告诉我，老子现在在哪里！
　　丹尼尔一脸懵逼，他当然能看出来自己确实是在纽约没错，可是纽约原来有这么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