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学入侵三次元 上(137)
他,希望,永远留——
……
永远?
留在、这个世界?
仍有咕噜咕噜的声音从炖盅中传出,水汽依旧承载满满的暖意。
千穆心中的宁和,嘴角的笑意,却在这一瞬倏然凝固。
他想起了一件事。
今日的一切……
不管是与宫野志保见面时,回来后照顾小女孩时,与贝尔摩德通话时,还是忽然回想起过去,决定为小女孩做一碗冰糖雪梨汤时。
他内心的想法,采取的举动,都出自他自己的意志,他确实会在那时那刻,做出完全相同的行为。
哪里都没错。
哪里都合情合理。
一切都是正常的,他只是忘记了一个细节。
今早,他根本没有出门的打算。
他的想法,被无声无息地修改了。
还有这安详的,好似随时能将他融化的幸福感——并不·属·于他。
千穆从来不愿沉溺于不变的安宁,他需要的是变化,只有不断向前,奋力一搏,才能抓住那始终苛待他的希望。
脑中消停了许久的剧本,悄然发生了变动。
虽然只是新增了一小段内容:
【“源千穆”那天没有去研究所,彻夜守在宫野志保身边,并依照久远以前的回忆,给小女孩做了一碗冰糖雪梨汤。
他理解了与家人相伴的感觉,弥补了过去的执念,体会到了曾经既恐惧又向往的安宁,便再也忘不掉此刻的感觉。
“源千穆”端着冰糖雪梨汤,回到宫野志保床边,本想将她叫醒,但他坐在床边,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安详的美梦。】
“……”
“…………”
安详?
安……详。
从红发青年无波无澜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更不可能探知到此刻——
他眼波归于死寂的此刻,究竟想了什么。
许久后。
似乎愤怒与厌恶皆未出现。
千穆只是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凝视着白皙洁净的手腕。
这块肌肤还没有被烙上锁链的勒痕。
可要将他拖入无尽深渊的困意,已经无声缠绕住了他的身体。
此刻是做梦的时候吗?
或许吧。
只可惜,他还需要再清醒一段时间,美梦,还是免了。
千穆在厨房等候了一个小时。
像是完全不觉得累,他以不变的姿势站立着,偶尔俯身揭开炖盅的盖子,看看雪梨的熟度,毕竟是第一次做这个汤,他不太确定火候。
冰糖雪梨完全蒸熟了,汁水浸泡过几近融化的梨肉,甜甜的香气仿佛传遍了整个屋子。
千穆关了火,却没有将提前取出的小碗拿过来,把炖盅里的梨汤倒进碗中。
他的指尖轻轻碰上炖盅边缘,似是在试探温度。
放了一小会儿以后,炖盅表面的温度已经散了不少,却依旧滚烫。
最先触碰上去的指尖,已感受到明显的刺痛,灼烧感随即熊熊而来,这般疼痛,几乎要超过寻常人能忍受的上限。
可红发青年仿若真的毫无感觉,静等了几息时间,等到他觉得正合适的时候,连指腹也缓慢地贴上了瓷面。
千穆选了一根大小合适的勺子,斜插进梨汤里,便用双手将依旧滚烫的炖盅捧起。
手套就这么丢在了厨房,从转身到如常走上楼梯,重回宫野志保的房间,他未曾往后看过一眼。
这一路小心地走来,千穆的手始终极稳,没有让一滴汤汁洒出来,溅到自己的手上。
“还好。”
在宫野志保的床边坐下,他庆幸般地松了一口气。
“好歹是我做的第一份雪梨汤,很有纪念意义,可不能浪费。”
雪梨汤还烫得过分,可以让小女孩再睡会儿,不着急叫醒她。
千穆安静地将自己沉入黑暗中。
困意越来越浓,心率开始絮乱,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就像当初他一夜未眠时,体验过一次便不敢再重温第二次的感觉。
这也是死亡随时可能降临的感觉。
心脏慌乱地敲击着肋骨,砰砰声直接传入了脑海,像一只手用力地压着他的头,遮住他的眼,要趁他应接不暇时,将重要之物从他灵魂深处夺走。
盛装梨汤的瓷器还在他的手心,他将它握得很紧,很紧。
手中之物,宛如酷寒雪夜寻找到的唯一的火源。
即使它回馈给他的是血肉的焚烧,无情的火烙,他仍旧面不改色,将手伸入燃烧正烈的火焰后,又将这团与生命对等的火焰重重握紧。
全身变得暖洋洋了,千穆的眼帘垂下了一半,却很快重新抬起,至此再没有垂落过。
他又等了一阵,忽然想,宫野志保睡得很熟。
——真的要叫醒她吗?
刚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还生着病,不如还是不叫她了,就让她继续睡……
——不。
他要把她唤醒。
——不太好,还是让她睡吧。
这么冷的天,还要被突然叫起来……
——不。
他要把她唤醒。
虽然很抱歉。
他必须把她唤醒。
……
“……志保,醒醒。”
宫野志保是被一道陌生的嗓音叫醒的。
陌生——刚开始她确实觉得陌生,但溢散的思绪回笼,她一激灵,竟然从变得奇怪的声线中,听出了一点熟悉。
是“监护人”的声音,怎么会,忽然变得这么沙哑……
茶发小女孩受惊般猛地坐起,向床边投去紧张而疏离的目光。
但她看到的画面,跟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天不知何时亮了。
白色纱帘随风轻摇,明媚的阳光钻入了窗户,为背窗而坐的红发青年勾勒上一周温暖的金边。
青年用被黑色手套严密遮挡住的双手,捧着一碗重新加热过的雪梨汤,对她微微一笑。
“早上好,志保,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特别的早餐,你愿意试一试吗?”
第56章
宫野志保作为年幼的孩子时,不是容易被触动的类型。
最早的监护人夫妇会依照职责按时叫她起床,温柔的保姆西川小姐也会细心地将早饭准备好,等待她下楼吃饭。
但从没有人如同这样,整晚守在生病的她床边,为他准备一份——呃,早餐?
可能是今早的阳光有点刺眼,温暖的光芒洒在面前红发青年的身上,将她心中浅淡的阴森与些微恐惧都一起融化了。
新的监护人,跟想象的完全不同,与“那些人”更不一样。
至少他对她露出的微笑,是这么写着的。
虽然宫野志保还是不会轻易放下戒心。
她醒来后没有立即开口,表现得就像一个生病了的迟钝孩子,小孩子回话慢些,不会引起怀疑。
然后,她就闻到了浓郁的甜香。
是被冰糖浸透的梨肉,透过气味就卷到了她的舌尖,肚子几乎就要立马咕噜叫起来。
“……”
新监护人耐心地端着碗,似乎并不介意她犹豫多久。
“……”
“……谢谢。”
不管怎样,接受未来监护人的好意是基本都礼貌,而且她也没有拒绝的立场,所以——
宫野志保缓慢伸手,从红发青年手中接过了温热的小碗。
“可是……我要洗漱之后才能吃。”
“那把碗在旁边放一放吧,起得来吗,需不需要我扶你?”
“不——谢谢,我自己可以。”
将生硬的语气勉强掰得委婉一些,宫野志保自己下床,本想低头寻找拖鞋,但双腿刚刚垂下,拖鞋就已经到了脚边。
她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拖着已经轻快多了的身体,迅速躲进了卫生间。
从青年手里接过碗时,她闻到了不是消毒水味,也不是梨子甜香的另一股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