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133)
“走的时候就得靠你自己了。”他听见槐序这样说,便回道:“这就足够了,这要是都学不会,不枉费师兄的苦心。”
楼船上的青莲堂众虽然没有倾巢而出,但也只剩下寥寥几人,而甲板上便只有青莲圣子方栋。
白献之自阴影中走出来,方栋立刻被惊动,回头去看时,正对上白献之的眼睛。白献之一身黑色的大氅,连头也遮在兜帽中,只有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仿佛月光一般,似远似近,缱绻多情。方栋只一眼便被这双眼睛吸引了,这双眼睛深处仿佛就是月宫,他不由自主的走到白献之面前与他对视,神情仿佛喝醉酒一般恍惚。
方栋的元神都从他体内走出来,白献之只要轻轻一握,就能把他的元神摄走。太阴炼神术可不仅仅是锻炼元神,摄魂术、诛神法更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明镜从白献之的怀中飞了出来,化作等人高的镜子,镜子里是槐序,镜子外是方栋,方栋对视的对象也从白献之变成了镜子里的槐序。白献之后退一步,眼睛里的光散了去。槐序在镜子里,仿佛方栋的倒影一般,他的身形逐渐改变,变得与方栋一摸一样。
槐序伸出手贴在镜子上,方栋也伸出手贴在镜子上,一瞬之间虚实变换,方栋和槐序所在的位置调换了。方栋地元神在镜子里,而槐序的元神在镜子外,他伸手一招,镜子缩小,落在他手上,他抱着镜子,道:“师弟先回去吧。”
白献之看着镜子里一个方栋,抱着镜子一个方栋,啧啧称奇,道:“怎么看都觉得很神奇。师兄,你注意安全。”
重羽站在白献之的肩上,也道:“大王万事小心。”
槐序笑了笑,道:“好,去吧。”
白献之化作阴影,消失在黑暗里。已经化身方栋的槐序钻进方栋的身体,化作真正的青莲圣子。
青莲圣子对着明月吐纳,如霜如雪的月华匹练一般落在。五云帐随着他的法力运转,立刻灵活百倍不止。
白献之自七位城主身后钻出来,道:“事成了,快退。”
芙蓉城的守军最高不过人仙的修为,还有许多鬼仙,早被打得节节败退,此刻听到白献之所言连忙下令撤退。
大城主高呼:“风来!”
呼啦啦的风吹着竹排迅速往芙蓉城退去,留下严阵以待的青莲堂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废物,还不快追!”青莲圣子踩着一缕疫气而来,道:“这么点人也留不住,要你们有何用,还不追!”
青莲堂众连忙紧追不舍,但白献之暗中插手,如何能追得上。一直追到岛前,便见到惊天的一幕,只见整座岛都在颤抖,在众人的注视下,从莲湖中伸出犬牙交错的巨石,如同花苞一般将整座岛和岛上的芙蓉城包裹起来,像是一朵莲花的花骨朵,沉入水中消失不见,这一番动作掀起滔天巨浪,青莲堂众一退再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芙蓉城,只有空荡荡的湖面和满满一湖的紫珠草。
芙蓉城落入水中便迅速缩小,化作巴掌大小的花骨朵,被蓄势以待的白献之接住。接住这花骨朵,白献之都险些沉入水底,不得不踩着虚空一步步爬上来。白献之道:“莲花太重,狼车是载不动的,重羽,你先回去,让大王半路接应我。”
重羽道:“是,二大王小心。”
白献之点了点头,出了福地便借助月光之力往南方遁走。重羽驾着狼车,也迅速离开京郊。
福地之中,青莲圣子脸色难看,道:“下去找!这么大一座岛,不可能就这么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镜子真的可以施展好多法术呀,然后本来是准备睡前替换,可是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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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昏暗的房间里, 只有一盏油灯摇摆着焰火, 跃动着仿佛舞女一般,将房内人的影子照得模糊不定,带着几分幽森的鬼气。
方栋跪在房中, 低下头颅一动也不敢动,阴冷的气息在四周悉悉索索的盘桓,阴影盘踞的角落里仿佛随时都有魔怪会爬出来一般。这些阴影和森冷的气息都围绕着房中坐着的一个威严老者, 仿佛摇尾乞怜的狗儿一般拜倒在他的膝下, 只要他一声令下,就会把青莲圣子撕成碎片。
老者睁开半眯着的眼睛,道:“芙蓉城在你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方栋道:“地尊大人, 确实如此, 芙蓉岛、芙蓉城。这样的庞然大物,居然化作一朵莲花钻进水里不见了。属下搜索了整座莲湖和福地的各个角落,也不曾找到一点儿影子。”
地尊道:“传说芙蓉城与青帝有关,若你所言不差,此事我也不罚你就是了。”
方栋将头埋得更低,道:“有负地尊所托。”
地尊冷声道:“知道就好, 炼制疫神的事情不能耽搁,你尽心尽力将疫神炼成,就算将功补过。”
“是。”
地尊没有再理会方栋, 他闭上眼睛,周身气息翻涌,浓墨一般的黑烟穿透楼船, 与夜色融为一体,整片黑暗的天地仿佛被他的羽翼覆盖着,地尊身边无数扭曲的鬼怪从黑暗中钻出来,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钻入黑暗包裹的虚空。
方栋分明看到虚空中的幽魂被一个不漏的拘了过来,地尊双眼看去,无形的元神之力扫过,这些幽魂都被他的目光化虚无,地尊闭上眼睛,分明从其中获得了许多信息。方栋眼睛一眯,认得这是搜魂之术,但这些被搜魂过的幽魂显然无法承受他的元神,都形神俱灭了。只是方栋却并不担心会被发现身份,虚实二相本就在有无之间,这些幽魂也不可能发现。但是白献之的踪迹只怕难以隐藏了。
果然,地尊脸色骤然变得阴冷起来,道:“好一个黑山君,我不去找他麻烦,他倒是都把手伸到我这来了。”
地尊化作一道黑烟从楼船中钻出去,漆黑的烟气与黑暗融为一体,只能察觉到一股阴冷而邪恶的气息以极快的速度远去。自芙蓉城消失,方栋传讯地尊,到地尊赶来,不过才过去一个多时辰。
方栋看着南方,心里浮起些许担忧。芙蓉城极其沉重,带着这朵莲花,只怕白献之也没办法快速离开,被地尊追到的可能极大。
“就看本尊那边动身的速度够不够快了。”碍于方栋的身份,他也没有办法做出超越方栋能力的事情,否则根本不可能瞒过天机。
狼车在月下奔行,加持着槐序和白献之力量的车厢赋予了狼鬼诸如穿梭虚空、借月遁形、无惧阴阳变换的能力,使其飞腾极为迅速,若非如此,狼车就只能沦为一件仪仗,而不是真正的代步座驾。
重羽趴在车辕边,道:“快,我们要快点回去请大王前来接应。”槐序化身方栋之时,白献之走得匆忙,也没有从槐序那里得到警示,但以他的道行,芙蓉城拿到手的时候,就对要发生的事情有了些许预感。这才嘱托重羽先行离去,请槐序前来接应,重羽受此重任,已经使出了十二分力气,连维持人形的力气都用在驾驭狼车上了。
白献之借月遁形,但是速度并不快,青莲之重,已逾山岳。在青莲到手的一瞬间,这样的沉重就让他明白这一趟肯定没有这么轻松。负重而行的时候,就没有那么自在轻松,但白献之心里并不慌张,他一瞬间就已经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去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沟通天地间道玄阴之气,借太阴之力而行,黑夜变成了他的主场。白献之遁法扰动的天地元气被抚平,杜绝的被人根据遁法追踪的可能性。换在今夜之前,他都未必能做这么好,但借着槐序的感应辨别元气之后,他便自然而然的拥有了这样的神通。
再一次落下遁光,白献之双手抓着青莲的莲茎自然而然的垂在身前,看似轻松写意,不过是举重若轻的表现,若是换做一个人,只怕就直接捏死了。白献之信步而行,穿过山林,又踏波而去,走了水路。
地尊朝南飞遁了一阵子,遁光忽然停住,他转了转眼珠子,已经明白为什么没有见到白献之踪影的原因。地尊大氅中落下一个黑色的石炉,黑色的炉火燃起,无数阴魂从中钻出来,遮天蔽日一般悬浮在虚空中。只听地尊号令道:“去,把他找出来!”
乌泱泱的阴魂四散而去,穿梭在阴阳两界虚空中朝四面搜寻而去。
白献之踏着水波,月光投在江水中,美不胜收,他忽然微微抬头,感应到了遥远处玄阴之气传来的警示。白献之沐浴着月光,沉吟一声,吐出一口清气,漫天月光忽然散落成朦胧的雾气将他的身影遮蔽。白献之在薄雾之中踏月逐波,纵然青莲沉重,却也步伐轻盈。
天色微微泛着白,狼车一头扎进黑山阴界,几乎就要撞到兰若居的楼上,却被一股柔和的劲力托住轻轻放到地面,重羽晕晕乎乎的从车辕上站起来,扑棱的两次翅膀,歪歪斜斜的差点从车辕上掉下去。
“到……到了?”重羽喃喃道,狼车跑得太快,叫他脑袋都发晕。
“怎么急急匆匆的,差点撞到楼了。”槐序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重羽感觉一股暖流从虚空中灌注到体内,精神一振,便飞进兰若居,落到槐序身前,叫道:“大王,二大王说让你去接应他!”
槐序身边坐着妙谛禅师,禅师眉头一竖,道:“黑山君不是去驰援芙蓉城了吗?”
重羽忙将原委一一道来,禅师惊道:“芙蓉城竟然是青帝池中莲花所化,这是天界之物,本就沉重,更何况还存纳着许多生灵,黑山君归途怕是不会顺利。”
槐序把重羽放在肩头,对着妙谛禅师歉意道:“看来与禅师论禅只能等下次了。”
妙谛禅师道:“无妨,正事要紧。”
槐序道:“好,我先去接应献之,禅师可要与我同行?”
妙谛禅师自然不会放弃这么好的观摩地仙施法的机会,道:“那便辛苦大宗师了。”
槐序朝她微微笑了笑,解下腰上悬挂的玉钩,这玉钩和白献之腰上的玉钩乃是一对,一曰离魂、一曰摄魄,这一对法宝哪怕相隔亿万里也能相互感应,故而乃是“有情人炼就的法宝”。摄魄钩化作一缕月光,温柔动人,仿佛情人眼中的波光,婉转多情。
槐序将这一缕月光捧在手心里,身前的虚空便仿佛水波一般消融,妙谛禅师站在槐序身后只觉得步入了一片混沌中,只有身前的一缕光明指引方向。透过虚空,隐隐约约便听到了江水流动的回响,眼前一时便明亮开阔起来。
白献之行走在江水之上,没有多久,便有许多飞得奇快的鬼怪从他头顶掠过去,却都因为他身边这层薄雾而不知不觉将他忽视了。太阴炼神,针对神魂的法术层出不穷,这层薄雾只是一个小手段罢了,手段虽小,却很有用。但只有一个缺点,必须借月光才能施展。
天色发白,太阳之气渐渐旺盛,太阴之气渐渐削弱,月光似有似无之时,白献之便被搜寻的鬼怪发现了,没等这鬼怪出声,常羲剑便化作流光把这鬼怪射穿。白献之不再掩饰,遁光划破天际,借着月亮的残光飞纵而去。
远处的地尊猛地睁开眼睛,道:“这熟悉的太阴剑意,找到了你了,黑山君!”漆黑的烟气穿梭阴阳之间,迅速朝白献之靠近。
白献之飞纵了一时,发觉无法将地尊甩开,便又停在江面,等待地尊到来。
不过片刻,漆黑的烟气便弥漫在江面上,地尊黑色的大氅仿佛从墨水中扯出来一般,黑烟在他身后迤逦蜿蜒。地尊站在白献之身前,道:“许久不见,黑山君近日可好。”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江水已经开始泛着墨色,仿佛一个鬼域正从水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