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老爷的科举人生(56)
他一边偏过头去吩咐人去把掌柜的请来,一边眼睛盯着那幅画。
“宋兄觉得是个什么字呢?”贾赦轻笑着问道。
宋子杨能给他设局,就别怪他不给面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宋子杨眉头渐渐皱起,迟疑地说道:“莫不是是个灭字?”
他也看到了那个即将熄灭的篝火。
“对啊,就是个灭字呀!”刚才那个道出谜底的人顿时说道。
“好像的确是个灭字。”旁人七嘴八舌地附和道。
贾赦道:“那可就巧了,我们的谜底都不同,看来必然有人错了。”
他正说着,就看见有人带着掌柜的来了。
“掌柜的,你来得正好,快给我们揭开谜底吧,到底是个灭字还是个松字?”众人连声催促道。
旁人纷纷侧目看过来,见到这样浩荡的声势,也不由得围了过来,等着揭开谜底。
宋子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眉眼间充满自信。
贾赦眼里有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
掌柜的往那画谜一瞧,想了想,在众人灼热的视线下开口道:“似乎是个松字。”
宋子杨脸上的笑意有瞬间凝滞住了。
松字?怎么会是个松字?
他朝贾赦看去,看见他朝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宋子杨脸上的笑容如潮水一般退去。
“掌柜的,您会不会记错了?”有人不可置信地问道。
“怎么会记错?这幅画还有不少典故呢,苏轼的《夜烧松明火》中也有一句诗:‘坐看十八公,俯仰灰烬残。’”掌柜的侃侃说道。
贾赦接着他的话说得:“还不止这个典故呢,《吴录》中也有记载‘丁固梦松树生其腹上。人谓曰:‘松字,十八公也。后十八年,其为公乎。”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画中十八人,岂不正是十八公。
松字,十八公这典故的确是有清楚记载的。
“贾公子才学渊博,这一关您过了。”掌柜的赞许地看着贾赦,点头道。
这十八公的典故知道的人可不多,能说出来的人就更少了。
贾赦笑着道了谢。
他拱拱手对着宋子杨等人笑道:“诸位承让了。”
宋子杨等人脸一阵青一阵白。
尤其是宋子杨,他本是要踩着贾赦上位出头扬名声,却反而被贾赦踩着上位。
登时,脸上几乎挂不住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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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贾恩侯的确很有几分本事。”刘元志微微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语地说道。
不过,贾恩侯越是有本事,他就越是期待。
毕竟,一个杰出的对手才能越发突发出自己的本事来。
第一关的画谜几乎刷掉了一半以上的人。
贾赦四处看了下,能闯到第二关的不过十五六个人而已。
这比赛,是一关更比一关难,能到第二关的多半都是这里头最为有才华的一批人了。
第二关是对联。
七个上联铁钩银划,悬挂在梁柱之上。
掌柜的笑着介绍道:“诸位且听我介绍一番这七个上联,这七个上联说起来年岁恐怕比在座的诸位包括某的年岁都要高了,是历代天下第一楼收罗得来的绝对,从前朝到现在,不知有多少文人才子闻名而来,却都尚无一人能对出下联出来。”
“掌柜的。”有人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气闷了,“您这千古绝对多少年来都没有人能对出来,今日不过一炷香时间,我们如何能对的出来?”
“是呀,是呀,这样可不行。”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道。
贾赦环视了众人一圈,发现就连刘元志和宋子杨二人都看着那些上联面露难色,可见这些上联到底有多难了。
“几位别着急,先听我把话说完。”掌柜的笑着劝说道,“我也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对出下联来不容易,故而此次下联不要求上好,只要对得工整、对得合情合理即可,而且,即便是同一个上联,也可以有多个下联。”
听到掌柜的这话,众人才松了口气。
要真是要对出和这种绝对相配的下联,别说一炷香了,就是一年也未必有人能对的出来。
如果是降低了要求,那倒还有可能。
众人立即散开来。
这七个上联其实早已经声名远播,此时众人不过是重温了一遍罢了。
七个上联各有各的难,有的是拆字联,如“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这就是拆字联,有的则是同字异音,如“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有的则是回文联,如“雾锁山头山锁雾”无论是正/念还是反念,都是同一个意思,这就要求对出的下联也是同是如此。
总而言之,每一个上联都是难的。
区别只在于,难的地方不同而已。
这次对上联,可不能再采取第一关时候那种走马观火,徐徐图之的方法。
贾赦选定了“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这个对联后,就不再更改主意,只是双手负在身后,盯着对联深思。
“诶,你们说,这一关谁能胜啊?”那些输了的举人们也都不急着离开,今日的群英会说到底是要看宋子杨、刘元志和贾赦三人切磋出个高下来,眼下胜负未分,谁都不想走。
“那还用得着说嘛?当然是刘解元了,刘解元年幼时就能随口对对,就连学政都夸他有急才。”有和刘解元同乡的举人与有荣焉地夸耀道。
“那可未必,我倒觉得宋兄学识渊博,说不定是他领了先呢。”站宋子杨这一边的人不赞同地说道。
“我觉得徐兄的才华也不逊色,你们瞧,他已经挑中了一个上联了,估计很快就能想出下联来。”旁人也有不同的看法。
这些人七嘴八舌,有的说刘元志能抢先,有的说宋子杨能抢先,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你们觉得贾赦如何?”有人骤然问道。
那人指着沉思不语的贾赦说道:“他已经站在那个对联前面许久了,说不定他倒是能抢先。”
“贾兄吗?”有人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贾赦,“他从刚开始就站在那上联前面了,到现在还没动静,我看是悬了。”
“要我说啊,他是不自量力,那个上联可是连衍圣公当初看了都叹息着称之为绝对的,在这么短时间内要想想出一个像样的下联来,白日做梦都来得快一些。”有人不以为意地说道。
众人连连点头。
这话难听,但是却中肯。
这个上联在所有的对联当中,是最难的,故而除了贾赦以外,根本就没有人去选。
贾赦这一次,是押错宝了。
☆、87.一更
宋子杨的手指搭在下巴, 他的眼神从眼前的对联分出了一些去看旁边的贾赦,又看了一眼贾赦挑中的对联, 他脸上的笑意有几分幸灾乐祸, 几分鄙夷。
从对手的角度来讲,他对于贾赦的选择很乐见其成,但也有些可惜, 毕竟如果是因为这个上联而未能进入第三关, 这样一来, 他人提起此事, 顶多是惋惜贾赦做了个错误的选择, 而不是质疑他的才不配位。
算他走运!
宋子杨心里暗自想到,他收回视线,把心思放在了眼前的上联上。
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在那些等待着结果的举人们眼中, 这一炷香时间比一天还漫长, 而在那些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举人们身上,这一炷香时间却不过是眨眼一瞬间。
眼瞧着一炷香时间都快到了。
已经想出下联的宋子杨和刘元志额头带着汗看着还留在场上的十数人。
有的人着急得来回踱步,看着上联看得眼睛都充满了红血丝了。
有的人干脆自暴自弃,眼不见心不烦, 拂袖而去。
“还剩下不到一盏茶时间了。”掌柜的提醒道, “诸位可得抓紧点儿时间。”
宋子杨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看来,传说中的贾解元也不过如此罢了。
刘元志心里有些可惜。
倘若贾赦早些放弃这个上联, 说不定还能有时间想出来别的下联, 但是现在, 已经晚了。
香渐渐地要烧到底部了。
场上几乎所有人都要放弃了。
那些留下来的举人们有的摇头晃脑,可惜不已,有的却落井下石,“所谓的贾解元,也不过如此而已,看来,传闻当真不能尽信。”
“的确如此,要我看,打从今儿个起,估计再也没有人敢吹贾解元必得会元了。”旁人也说道。
掌柜的眼神有几分可惜地看了贾赦一眼。
他朝那柱即将烧到尾部的香看去,正要结束这一关比赛。
贾赦忽然抬起头来,抬手拦住了掌柜的,“掌柜的莫急,学生已经想出来了。”
“什么?你想出来了?”掌柜的惊讶地看着贾赦。
众人一听,视线也都落在了贾赦身上。
“不可能吧,这可是连衍圣公都对不出来的绝对,他怎么可能想出来?”有人质疑地说道。
“不会是想死马当活马医吧,我们这些人可不好糊弄!”其他人说道。
宋子杨惊疑不定地看着贾赦,心里头狐疑不已。
“是的,学生想出来了。”贾赦看了一眼还没烧完的香,“现在对出下联,想必为时不晚吧。”
“不晚,不晚!”掌柜的连连摇头,真要是能对出下联,就算超过时辰了,也没得挑剔。
“那好,请掌柜的细听。”贾赦笑道,“这上联是‘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学生则对以下联‘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不知对得如何?”
掌柜的皱着眉头。
他边琢磨,眉头边缓缓舒展开来,眼睛也随之越来越亮,囔囔念道:“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宋子杨和刘元志神色不一。
宋子杨神色惊异不已,心里头暗暗起了警惕。
刘元志则缓缓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好!对的好!”掌柜的忍不住击节赞叹,这下联对得实在巧妙!叫人越琢磨越觉得有说不尽的趣味在其中。
掌柜的没想到贾赦竟然真能对出下联来,而且还和上联平分秋色。
要知道,这上联难的地方不仅在于一字多音、还在于一字多意,要对上上联,下联就得同样是一字多音和一字多义。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众人鸦雀无声,惊讶地看着贾赦。
谁也没有想到,贾赦竟然真能够对出下联来。
而且,这下联还对得如此工整,如此合情合理。
一些方才还讽刺贾赦、等着看贾赦笑话的人悄悄红了脸。
有人情不自禁地低声赞叹道:“贾解元名不虚传。”
“看来,这一局是你们三位进入第三关了。”掌柜的拿满意地眼神不住地打量着宋子杨、刘元志和贾赦三人,这三人的才华眼下还未能分清高低,但是掌柜的心里头却隐隐觉得贾赦稳压宋子杨和刘元志他们一头,这不但是才华上面,而且是心性。
刚才一炷香时间内,考验的可不仅仅只是众人的才华。
更考验众人在危机关头时候的应对。
那些在香即将熄灭的时候放弃的人,多半是心性不坚定的,日后就算侥幸中了举人,也无法在那条路上走的太远,毕竟宦海浮沉,可比这一炷香来得更艰险、更难熬。
而贾赦却能从头坚持到尾,最后在最后一刻绝地反击,想出了下联来。
一相对比,则高下立判。
外头的人顿时呼吸炽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