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岛深秋(17)
“要的。”叶怀秋笑得很轻盈,他的笑总让我觉得像是飘飘摇摇落在睡眠的叶子。
服务生拿了冰桶过来,对我们说:“空调已经开了,但温度还得等一会儿才能上来。”
“好,谢谢。”叶怀秋道谢,对着服务生笑。
服务生下楼之后,叶怀秋身子几乎趴在了桌子上,认真地看着那些酒,“先喝谁呢?”
我们点的都是些低度数的酒,不过后劲比较大,喝多了也会扛不住。
叶怀秋问我:“酒量怎么样?”
“凑合。”
事实上,在我刚开始工作的那两年几乎每个星期都在陪老板出去应酬,白酒啤酒红酒,有时候一样一样喝,有时候几种掺着喝,好多次喝到吐,吐完了还得回到酒桌边继续喝。
那时候真的有些伤着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我想起白酒的味道就开始犯呕,但不喝又不行,那会儿年轻,有冲劲儿有热情,也有想往上爬的心,觉得老板带我出去喝酒是瞧得起我,觉得我有发展,以后会给我更好的升职机会,后来才明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只不过是因为我年轻。
就这一个原因。
年轻,身体扛得住,自己本身就能喝,还能给老板挡酒。
后来我也逐渐混成了职场老油条,有了新人进来,这种事情就也不会再落到我头上。
一代一代就这么下去,一晃这么多年,到这个月,公司人事再办社保减员的时候,名单上会有周籍这个名字。
当初入职,如今离职,好像一个时代结束。
会有些失落空虚,但恰好在这个空档,叶怀秋出现了。
“你呢?”我问叶怀秋。
“我?”叶怀秋笑,“你的愿望要破灭了。”
“什么?”
“我千杯不醉。”叶怀秋说,“酒量太好,这家所有的酒都给我拿上来,你也灌不醉我。”
他往我面前的被子里加冰块,然后开了瓶酒,给我倒上:“倒是你,小心被我喝倒,到时候我对你行不轨之事。”
叶怀秋开玩笑的时候说得也特别认真,直到他把酒杯递给我,我才收回视线,对他说:“你不用灌醉我也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叶怀秋靠在那里笑,缩在我的大衣里,看向我的时候说:“我才不要。”
我们俩轻轻碰杯,喝了口酒,味道还不错,酸酸的。
叶怀秋托着下巴看我,我们就像两个傻子,盯着对方看。
“周籍。”
“嗯?”
“你这些年过得还不错吧?”
这是我们重逢的十几个小时以来第一次正面讨论这个问题,我有些意外,还以为叶怀秋在有意回避这些。
“说不上好坏,就是稀里糊涂地混到了现在。”
他笑:“能稀里糊涂混成这样,也蛮好的。”
他的这句话听得我有些别扭,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似乎过得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你呢?”我问,“你怎么样?”
我记得他名片上的“木雕师”,事实上我对这个行业没有丁点儿了解。
“我啊……也是混。”叶怀秋说,“我没读大学。”
我是真的惊讶了,因为当初叶怀秋虽然经常转学,但至少在跟我同学的那个学期里,他的成绩是不错的。
“因为经常转学?”
“不是,就是没参加高考。”叶怀秋说,“当时家里出了变故,就在高考前夕,我挺受打击的,那时候觉得什么都没意义了。”
我突然哽住,不知道应不应该问出自己的问题。
“你想问我出什么事了?对吧?”叶怀秋还是带着笑意看我,“我爸意外去世。”
我大概能明白了。
我认识叶怀秋的时候他就跟他爸爸一起生活,当时听他的意思是,跟其他亲戚也没什么联系,他爸工作不错,对他也好,唯独有些无力的就是半年换一个工作地点,父子俩总是定不下来,没有根似的。
“我那时候就不想上学了,不想高考,觉得我爸都没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动力了。”叶怀秋说,“颓废了一年多,遇到了我后来的师傅,他带我入行,教我手艺,让我的人生重建。”
叶怀秋喝了口酒,我却握着酒杯没动。
今天见面之后我一直都在猜测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或许因为我的生活一直四平八稳,平淡得像水,所以想象力也无比匮乏,以为他和我一样,读书考试毕业工作,然后走到了今天。
却没想到,叶怀秋在这些年里,活成了一出我想象不到的电影。
叶怀秋说:“这行不好做,当然,其实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苦,我不知道自己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师傅去世后,我遇到了有钱的买家,在我最潦倒的时候出高价买我的作品。”
他看着我,突然露出狡黠的笑:“不过,他是有要求的。”
“什么要求?”
“你好紧张,”叶怀秋给我倒酒,挑眉看我,“长期□□,你看我,多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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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8 10:35 p.m.
30
叶怀秋的话让我愣住了,狗血影视剧里的剧情怎么会真的发生在他身上?
他语气越是平静,我心里就越是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跟他道歉,可是这件事明明与我无关,这一切并不是我造成的。
可我就是想说一句对不起,只是觉得在他煎熬的时候,我没在他身边。
叶怀秋笑:“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喝了口酒,又往杯子里加了些冰块。
空调开了半天,室内温度终于开始升高。
叶怀秋脱下我的大衣,搭在沙发旁边。
他说:“周籍,问你个问题。”
“你说。”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曾经是一个男人的情人,你会觉得我恶心吗?”他很认真地看着我,“会觉得我脏,后悔跟我发生关系吗?”
“不会。”我回答得很坚定。
他看着我笑:“真的?”
“真的。”
我这样回答,同时也下意识回忆我们□□时他的那些反应,明明和我一样青涩得很,紧张得很,他根本不是在这种事情上游刃有余的老手。
我不太相信他曾经跟别人长期保持着这样的关系。
但如果确实有过,也没关系。
他现在一定已经脱离了那段关系,从今往后他是我的了。
在他看着我沉默的几秒钟里,我也确实问了自己另一个问题:如果他真的是别人的情人,而且到现在依旧保持着那种关系呢?
我会怎么做?
那短暂的几秒我是混乱的,拿着酒杯紧张到心尖都在抖。
我在害怕。
叶怀秋笑出了声:“我是个诈骗犯。”
“什么?”
“我当时答应了他,”叶怀秋说,“因为他出价真的太高了,高到那些钱我一辈子都赚不到。”
我尽可能让自己不要皱眉,安静地听他说。
“那时候我纠结了几天,觉得做人最重要的是骨气,不应该为了钱出卖自己的尊严,”叶怀秋说,“另外,我也不想让别人碰我,因为我心里有个人。”
他看着我,昏暗的酒吧里,他的眼睛亮得像是秋夜最耀眼的星星。
“可是后来我还是答应了,”叶怀秋说,“人在某些时候,也不得不向生活低头。我要给师傅下葬,要买墓地给他,我需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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