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嗅(54)
他说到一半,又跟笑场似得捂脸。
“真像咱刚高三那会儿,放了晚自习去超市里买棒冰,我掰一半给你你还假装不想吃。”
好多事本来都忘了,在学校里多呆段时间,好像重过一遍十七岁。
男人看向他,语气不明:“都想起来了?”
青年淡笑:“不敢不记得。”
他们的同居生活开启的突然,但意外地不用任何磨合。
两个人都很爱干净,做事细致,生活习惯和职业习惯全面吻合,都不用费心交代对方几句。
像是两个各自漂浮的肥皂泡碰到一起,和煦晚风轻轻一吹,便可以触碰内壁合在一起。
温郁经常提前下班,闲着没事逛逛菜市场,回家按着APP的教程做饭。
他前几年煲汤的技术在广东练得很好,再新学些清口小菜,能连做好几个星期的菜不重样。
这事某种程度上很像读书时做化学实验。
小茴香如何与八角调味,文火和猛火的不同功能,也许搞个对照组会效果更好。
闻玙是班主任,哪怕课上完了也经常因为班里的琐事在学校呆到很晚。
他有时回家已疲惫困倦,还没走近家门口,可以闻见土豆焖饭的浓郁香气。
一度空空荡荡的大房子被人间烟火填满,更美好的是,有他的爱人在等他。
两人默契地拿了汤碗筷子坐下来吃饭,聊聊学生说说八卦,然后洗碗休息,各自回去睡觉。
没有人提复合,没有人提那些不快的往事。
偏偏像一对老夫老妻。
他们进入了一段奇妙的关系。
他们知道自己在爱对方,也知道在被对方爱着。
窗户纸只要一戳可以破,但又迟迟不碰,反而萌生出几分初恋前的温柔暧昧。
有天再洗脸时,闻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年轻了几岁。
奔三的人了,仍是眼含笑意。
春去夏至,像是要以雷暴大雨来开启一场盛夏,天气闷得不行。
温郁一晚上都没睡好,开空调太冷关空调太热,闭上眼一做梦,都是些似真是假的荒谬恐惧。
他睁开眼看了眼时间,想给闻玙发消息,手机都解锁了又想起来,他们还没有加上微信。
遇到事宁可打拨号电话沟通,都绝对不加微信。
这男人真难搞。
温郁翻了个身,听见远处惊雷一声,差点吓一跳。
紧接着霹雳般的雨滚落而下,用力到像是挟着风猛撞窗户。
他抱着枕头登时坐起来,心想闻玙难搞难道我好搞吗。
完事自己给自己打了回气,光着脚去敲隔壁的门。
闻玙半睡半醒,问什么事。
温郁一拧开门,发现人家根本没上锁,熟门熟路地抱着枕头从床尾蹭了上去。
哧溜一下滑进被子里,还很自觉地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枕着男人的胳膊继续睡。
闻玙瞌睡醒了,而且清晰意识到自己的工具人地位。
他冷冷威胁。
“你这样会被日的。”
“哦。”
温郁拱到又温暖又舒服的怀里,管他说什么屁话,眼睛一闭当场睡着。
一夜无梦,舒服得很。
早上再醒过来的时候,闻玙撑着下巴在看他。
窗外暴雨早转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温郁睡得很舒服,哑着嗓子道了声早:“你睡得怎么样?”
“不太好。”闻玙笑容温和:“做了一晚上柳下惠,很考定力。”
“你今天上午有课吧。”温郁揉揉眼,忽然坐起来:“我来替你上,你补个觉。”
男人也是没想到他这么天才的回应,眉头跳了一下。
“一次。”温郁竖起手指:“你旷课睡觉,我去顶班。”
他等这天很久了。
闻玙瞧见这只羊狂得无法无天了,慢条斯理道:“我半张床让给你,数学课还让给你?”
“教案我看了,课本我也熟,说你发骚,不,发烧,”温郁已经转换成关切热情的人民教师状态:“闻老师发烧,这节课送我,多好。”
男人暗想你是真觉得我会宠你还是怎么样。
半晌鬼使神差点了下头。
“行,我发烧。”
上午第二节 课,温郁笑容可亲地走进了高二七班的教室。
学生们本来在闲聊玩闹,看见班主任一上午没出现反而是温老师来的时候全都傻了。
有好事者长吹一声口哨,大伙儿更是齐刷刷地开始鼓掌。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什么好日子让我们碰上了!
温郁在热烈掌声里比了个收的指挥手势,说出自己等了好多年的重要台词。
“你们的数学老师生病来不了了。”
欢呼声一瞬间要掀开房顶。
听听啊!!!
我们今天没有数学课了!!
闻老师你在家里千万要好!好!休!息!
青年满意地听着满堂喝彩,又竖起一根手指,把后半句说完。
“所以这节课改音乐课。”
“耶——!!”
“太爽了啊啊啊!!”
“温老师我爱你!!”
“音乐课!音乐课!音乐课!!!”
闻玙难得地服从配合,按程序在家补了一上午的觉。
睡到中午领导打电话来,非常关心:“小闻你好点了吗?发烧温度太高一定要去医院啊。”
男人模糊嗯了一声:“已经退了,还在休息。”
“那好那好,”领导忍不住八卦两句:“你也是记仇,上回杨老师抢了体育课,你这回宁可给音乐老师都不给他上化学……”
“噢?”闻玙笑起来:“可能是吧。”
第38章
温郁再去探监时, 手里没带书,给亲爹带了一份肯德基。
他特意买了花里胡哨的新套餐,好让温健武感受一下新时代的气息。
其实薯条鸡翅这种东西没法送外卖, 多闷一会儿口感都会变得很差。
但是监狱里有图书馆有超市, 估计老干妈薯片什么的全都能买得到, 偶尔来一天新鲜东西……应该也很不错。
狱警特意用扫描仪过了一遍炸鸡汉堡。
扫描仪很老实,一声没吭。
“行, ”他招招手:“带走吧。”
温健武再走进来时, 狱警很贴心地预先把整盒套餐拿到了玻璃墙另一侧, 这样温郁可以看着他吃掉。
鸡块薯条, 汉堡土豆泥, 还配了番茄酱和甜辣酱。
“特意选在十一点,你应该还没吃午饭吧?”
温健武头皮冒出一茬青色,胡子没有完全剃干净, 看着有些老。
他不算有精神,但碰到这样久违的食物, 也是错愕了一会儿。
温郁靠近玻璃窗,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也拿了出来。
“爸, 我们一起吃顿饭,好不好?”
他本来只想买一份, 但路上突然反应过来,特意掉头重新买了一份。
如果他只是隔着玻璃窗看着他吃, 莫名就有种在动物园里施舍的感觉。
他不想要那样。
他想要更靠近父亲,也更靠近这个世界的任何事物。
这一年温郁变了很多, 像是逐渐在与一切和解。
他掏出薯条时特意挑了一根咬了一口,露出失望的表情:“果然软了,爸, 你别吃这个了,吃汉堡就行。”
温健武摇摇头,突然笑起来:“我喜欢吃薯条。”
他们面对面坐在一起,隔着一张防弹玻璃墙共进午餐。
“你妈啊,以前每次看见我带你去肯德基麦当劳,回屋了都会掐我耳朵……”温健武双手拿着汉堡,笑得不行:“结果我喂她吃鸡块,她每次说不吃不吃,其实全吃完了,还怪我不给她蘸酱。”
“她就是那个性格,”温郁笑道:“我现在带她去吃火锅也一样。”
他从前没有感觉,今年像是突然开了窍。
每次去看望父亲,都像是去见教堂里的神父,又或者是看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