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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开花(70)

作者:余几风 时间:2022-02-24 11:29 标签:娱乐圈 HE 情投意合

  沉默一瞬后他终于开口,三两句话感谢了所有该被感谢的人,态度谦逊。
  发言临近尾声,他静了静,引用某本书上的话,说一般人都不是他们想要做的那种人,而是他们不得不做的那种人,“我很感谢彭文也导演以及许多人一路以来的爱护,使得我可以保存真的我。我并非一个实力很强的人,但确实是个运气很好的人。”
  这话说得很动情,台下涌来如潮水般的掌声。
  宣年知道,背后一定有双熟悉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他的这番话也说给那双眼的主人听。
  某种意义上,他能走到今天也多亏蒋唯勋,没有蒋唯勋就不会有这部电影。
  颁奖典礼过后是晚宴,宣年忙于应付各种涌来祝贺的人,喝了一轮已经有点熏熏然。
  没人料到众人散去后,蒋唯勋端着一杯酒来敬贺。
  与宣年合作的制片人周行与蒋唯勋相熟,以为两人不怎么认识,便主动替他们互相介绍,更开玩笑说让蒋唯勋表现得好点,搞不好下一部戏宣年就找他合作了。
  蒋唯勋笑着点头,说自己演技差配不上宣导的戏,然后话锋一转对宣年说:“我很喜欢宣导的戏,没想到今天会亲手颁奖给你,敬你一杯。”
  “谢谢。”宣年也很配合地露出淡然笑意,跟他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蒋唯勋始终盯牢了宣年一双眼,心里却是百转千回。入圈多年后这人的眼神依然平静柔软,一笑双眼便会眯成弯月,一如最初他喜欢的模样,他几乎要错觉中间这么多年是枉度了。
  直至他瞄见宣年手腕上半旧的浪琴手表,瞬间清醒过来。
  宣年也注意到他停在自己腕表上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以袖口掩住。
  临走时,蒋唯勋再说了一句:“宣导,恭喜。”
  宣年也客客气气回以谢意,然后不发一语地看着他转身,走近喧闹的人群中。
  待人走远了,周行在他身边感叹起来,说蒋唯勋真可惜,刚出道时形象佳有灵气,可惜就是沉不下心做演员,跑去当什么顶流赚快钱。
  “现在人气是有了,演技却一塌糊涂。”他说。
  宣年看得开,说:“不过人各有志,这圈子多得是混下去的路子。”
  回家路上宣年在想周行的话,的确可惜,蒋唯勋还是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如果他现在跟周行说,蒋唯勋其实最讨厌这种整天奔着名利占热搜蹭红毯的所谓明星,对方一定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也很讽刺。
  本以为与蒋唯勋的意外交集会到此为止,可谁知道几天后对方包了一个放映厅专门播放这部电影,并向他发出了一起观影的邀请。
  这部片子囿于题材无法在国内上映,要想在电影院观赏,要么去国外看,要么就只能是像这样特意包下私人放映厅看。
  邀请的卡片连同那束黄玫瑰被他随便搁在沙发上,宣年看着那束花发了会儿呆,到底没想明白蒋唯勋用意何在。
  任何关于蒋唯勋的事,都只会让他更疲倦。
  当天晚上,宣年鲜有地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他回到了最喜欢去的地方——他和蒋唯勋就在电影院某个黑漆漆的角落里亲吻,像两个偷尝蜜糖的孩童,额头相抵互视一笑。
  大银幕上,至尊宝正跟菩提展开一场无厘头的争论。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不需要吗?
  画面一亮,曾经甜如蜜的情人转瞬即成一对怨偶。
  分手那天他俩大吵了一架,向来温和的宣年鲜有地发脾气,当着蒋唯勋的面将手表狠狠摔在地上,背对着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抬手指向门口:“蒋唯勋你今天迈出那个门口一步,我就不会再见你,不会再想你!”
  他狠话撂在那儿,以为对方会为他留下。
  回答他的是一声重重的摔门声。
  蒋唯勋没有带走这里的任何一件行李,毫无眷恋地走了,也彻底将宣年落下了。
  犹如过了半个世纪般漫长的时间,宣年才一脸漠然,机械般地蹲在地上捡起被他摔地上的浪琴手表,拇指抚摸过裂了几道缝的表面,一滴泪恰好就滴落在表面正中,模糊了裂痕。
  手表很贵,至少对当时的他们而言。蒋唯勋花光自己来北城赚的片酬买下的,他俩因为他的冲动消费啃了一个多月的馒头,可两个傻子却都觉得这钱花得很值得。
  手表于蜗居在地下室的两个年轻人而言,代表着一份对未来的期待,能让他们觉得生活还没有彻底烂透,他们迟早会从这地下室走出去。
  蒋唯勋将这块浪琴手表送给了宣年,煞有介事地为他戴上,露齿笑了:“那你这算被我套牢了。”
  宣年扑哧一笑,嗔道:“我是狗吗还得套项圈。”
  蒋唯勋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还摆出一脸无辜:“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宣年气不过,扑到他身上作势要咬他,两人倒在窄小的单人床上打闹起来。
  快乐的时光原是一忽儿的事,书里说的永远有道理。
  破晓时分宣年口渴渴醒了,睁眼即对上一张年轻俊美的面容,与此同时一副健硕白皙的肉体八爪鱼似的正扒拉在他身上,沉得要命。
  宣年费了一番力气才将此人掀开,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顺道洗漱换上外出的衣服,想起了放床头柜上的手表,拿起来一看,手表停转了。
  ——手表在蒋唯勋离开后空转了数年,终于在某个寻常的清晨彻底停转。
  世间一切都逃不过期限。
  宣年将手表掂量在手里,盯了许久后还是没直接扔,只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放好。
  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无论物品还是人。对于结束了的人或事,不必感到抱歉或可惜,也不用再费心修补了。
  偌大的私人放映厅里,蒋唯勋独自坐在中央,直至电影开场也没能等到另一个人。
  早在这片子开拍前,他就从制片人周行口中听闻了剧情梗概,当时候周行还随口来了一句,说你还挺适合演关明航,你俩很像。
  他闷了一口酒,笑得莫名粲然,别了啊我演不来。
  周行要是清楚内情,铁定会说他是在睁眼说瞎话——一个演技再差的人,演起自己的故事还是能演好。
  事实上蒋唯勋也不算撒谎,故事是他的故事,可如今他又已不再是故事中的人,过去的蒋唯勋于现在的他而言比陌生人还陌生。
  回不到过去的人,连本色演出都办不到,自然也演不了过去的自己。
  所以当电影在国外公映后,他一直想一睹真容,无他的,无非是好奇宣年到底如何回忆他,回忆曾经的他们。
  大银幕上,漫天大雪飘飞,影视城内人来人往,落魄的关明航就坐在台阶上扒着盒饭,傅柏慢慢走向了他,这是他们故事的开始。
  那是他们,但又不是他们。
  他没有关明航那般张扬,而宣年也比傅柏讨喜得多。即使是演技过人的大明星彭泽曜,也难以演出他记忆中的宣年万分之一。
  随着剧情推进,电影画面与脑海中的记忆渐渐重影交叠,蒋唯勋一时间记忆恍惚,想他的宣年到底上哪去了?对了,宣年,宣年好像依然还在七年前的影视城等他,一看到他便是嘴角一翘,眼睛也跟着弯起来,冲他露出一个格外明亮的笑。
  那一年蒋唯勋初来乍到,还是个傻得一丢的小青年,身无分文却心比天高,想也不想就融入到来北城寻梦的潮浪中,自以为自己肯定会是最打眼的那朵浪花。
  他家不过寻常人家,一年到头赚的就仅够维持生计,没钱可烧供他搞艺术上影视学校,可他又偏是撞了南墙也不肯死心的性子,成天就嚷嚷着要离家出走到北城做演员,更撕掉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老爸气得七窍生烟,直接将多年传家宝的鸡毛掸子祭出来,吼道:“有本事就甭回来,今天起我就当死了你这个儿子!”
  “不回就不回,到时候你请我我也不回!”
  蒋唯勋说到做到,独自跳上去往北城的火车,兜里的钱甚至还不够他买一张返程的车票,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不过是胸中撑着的一口气,自以为自己的青春可以强大到战胜生活的苦楚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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