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之上(134)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是钟航能感觉到陈洛愉抓着自己的手一直在抖。想到他会这样肯定有很重要的理由,钟航便忍住了,先上去把楠楠带下来。
陈洛愉不希望钟航把见到陈飞麟的事告诉楠楠,钟航就只说陈洛愉不太舒服,要送他回去。好在下来的路上都没碰到陈飞麟。
听说楠楠已经打车先走了,他像是脱力一般仰靠着头枕,夹着烟的手指垂放在大腿上,再没有动过。
钟航满腹疑惑,却也知道这种时候不适合再问,便把他指尖快燃尽的烟抽走,拿手机叫了个代驾。
本来钟航想送他回家休息,他说找个地方待一下,钟航就把地址设置到最近的江滩入口。
一路上陈洛愉都神色恍惚地看着窗外,钟航坐在旁边也是眉头紧锁。等司机把车停在了停车场,他俩一起下了车,朝最近的江岸方向走去。
冬日夜晚的江边人不多,他和钟航坐在一道向下延伸的阶梯最上层,两人都点了烟,对着滚滚江水沉默。
呼啸的江风裹着严寒,直往人的脖子袖子里钻,抽完一根烟钟航就冷得戴上了外套帽子,陈洛愉却无动于衷,外套领口还是敞开的,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钟航抬起手,帮他把领子扣紧了,他回过头,那一瞬间的神情让钟航生出了错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过去,回到他们还在读书的时候。
也许是因为陈洛愉的发型和当年很像,也许是因为今晚遇见了陈飞麟。钟航这么想着,问道:“你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那个人明明就是陈飞麟,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
“他的刑期还没满吧?洛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生间的门从里面打开,曹嘉捂着胸口,对伸手来扶她的人说:“超哥,你跟我哥说一声我们先回吧,我吐得难受。”
“好。”陈飞麟扶着她走到电梯旁的休息椅坐着,自己上去帮她拿包和外套。
拐进走廊时,陈飞麟把帽檐压得更低了点,好在走廊两边的包间门都紧闭着。他不确定陈洛愉他们是从哪个包间出来的,就大步走到曹胥订的包间门口,抬手握住金属把柄时,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下。
刚才那一幕发生得突然,虽然他和陈洛愉都立刻补救了,但不能确保万无一失。曹嘉这一块他不担心,可他不确定会不会被其他人听到或看到。
“阿超。”在他要向下压把柄时,身后有人叫了一声。
他回头看去,大柳嘴里叼着烟,眯着眼睛朝他走来,到身边后没像往常那样习惯性地搭上他肩膀,只抱着双臂问他:“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前面喝得急了,刚有点晕。”陈飞麟随便找了个借口。
大柳就着叼烟的姿势呼出一口烟,抬起手臂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也是,汉成那王八羔子就是逮着机会弄你,知道你刚退烧还灌你白的。”
陈飞麟没接这话,大柳又问:“曹嘉呢?还在厕所?”
“她在电梯那坐着,”陈飞麟解释道,“她不舒服,我过来拿东西先送她回去。”
“你刚也喝了不少啊,别开车了,我找人送你们吧。”大柳说完就替他按下金属把柄,勾着他的肩膀进去了。
包间里有两张桌子,曹胥和几个心腹坐里面一桌,外面那桌坐着几个年轻小弟。看到他俩进来,那几个都朝大柳打招呼。
陈飞麟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这些人的反应,等大柳把他带到曹胥面前时,曹胥的神色和之前无异,身边坐的几个人抽烟的抽烟喝酒的喝酒,还有一个啃螃蟹啃得满手流油,没觉出异常。
得知曹嘉想回去,曹胥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起身和陈飞麟去了电梯处。
曹嘉脸色不好,她之前都没孕吐过,刚才是闻了生蚝的味道突然就受不了了。曹胥摸了摸她的头发,见她神情恹恹的,便叮嘱陈飞麟好好照顾她,又叫来一个没喝过酒的开车送他们。
坐进车里后,曹嘉很快就靠在陈飞麟肩头睡了过去,陈飞麟看着窗外的夜色,又开始回忆刚才在酒楼里发生的一切。
他把整个过程在脑海中复盘了好几遍,始终不能确定当时有没有人看到或者听到了。毕竟钟航只说了一个字就被陈洛愉打断了,后来他和陈洛愉配合得也很自然。但是陈飞麟不敢放松,他用了四年多的时间才换取了曹胥的信任,曹胥身边那些老人都看他不顺眼,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会四面临敌。
身边的人睡不安稳,在他耳畔呢喃了句“超哥”。
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陈洛愉。
不知道现在陈洛愉在做什么,但是肯定会担心他吧,也许还会自责,会不会因为看到他和曹嘉在一起觉得难受?
搭在车门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抠紧了,陈飞麟摒除杂念,开始思考今晚联系老吴的事。
不管怎么样,他要尽快把刚才的情况上报。
第109章 等我回来
长江的江水暗沉,盯着看久了仿佛能看到底下一个个足以将人吞噬的漩涡。陈洛愉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说:“我不能说。”
钟航的语气更严肃了:“为什么不能?他该不会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吧?”
刚才在车里,钟航有想过陈飞麟提前出狱的原因。那次意外事故,因为涉及到人命又无法赔偿死者家属索偿的金额,陈飞麟被判了七年,就算表现好减刑也不可能减掉那么多。而且如果是正常的出狱,为什么不能认?
陈洛愉转过脸,神色焦虑地看着钟航:“以后我一定告诉你,但是现在你能不能答应我,就当做不认识也没见过他?”
看着他的眼睛,钟航陷入了沉默中。
刚才来到江边时,陈洛愉不经意回头的一眼,让钟航觉得像是回到了大学时代,觉得他没怎么变。此刻却又恍然发现,这双眼睛早已和过去不同了。
他们之间有了五年多的生疏与隔阂,现在的陈洛愉心里在想什么钟航根本不懂,也不适合去猜了。
当年陈洛愉和陈飞麟的关系就是瞒着所有人,钟航不是不能理解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所以现在也能理解陈洛愉不想多说的心情。
捡起脚边的一颗石子,钟航抬起右手臂用力抛向了不远处的江面。
浓重的夜色笼罩着大地,钟航看不清那颗石子落在了何处,也看不清溅起的水花有多高,但憋闷于胸的情绪却随着这用力一抛卸去了不少。
“其他的我都不问了,”他的声音被风吹到了陈洛愉耳中,“但是你现在跟他算什么关系?”
“他身边那个人,不会是女朋友吧?”
想到陈飞麟刚才扶着曹嘉走过他们身边,陈洛愉曲起双腿,把下巴搁在双臂上:“不是。”
陈飞麟亲口跟他解释过,曹嘉不是女朋友,曹嘉的孩子也与陈飞麟无关。
江风送来了远处货轮的鸣笛声,沉沉地震动着心口。陈洛愉张了张嘴,说:“我和他,现在是朋友。”
这个答案很容易将低落的情绪引出来,他说完就不想继续下去了。好在钟航也没再问,又坐了一会儿后,他说:“走吧,回去了。”
钟航也站起来,和他一起往停车场走去。陈洛愉还有点不放心楠楠那边该怎么解释,钟航说自己会搞定的,让他不必担心。
避开前面的一摊污水,陈洛愉提到了另一件事:“初燕在我们学校读书的事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钟航道:“之前怕你心情不好我就没提,她在药学院,今年在实习了。”
“她成绩好不好?实习的地方怎么样?”
“学费怎么解决的?有拿到奖学金么?”
“成绩很好,”钟航拍了拍陈洛愉的手臂,示意他放心,“实习的地方是东大药厂,拿的也是国家奖学金。”
“本来以她的成绩可以保研,但是她放弃了。”
“为什么?”
“不清楚,这些都是听她辅导员提的,她没明着说过放弃的理由,但是她辅导员觉得应该还是家庭原因。”
陈洛愉记得当初陈初燕的志愿是产科的临床医生,可她却改学了医药,会不会也和家里的情况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