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遁形(41)

　　“我不是在问你。”吕罄竹目光停留在吹头不语的卫恒轩身上，“这位同学，抬起头来。”
　　“师范院的卫恒轩，对吧。”吕罄竹翻了翻手中的资料。
　　卫恒轩僵硬的抬起头，只是目光仍盯着前方的木桌上的绿植，“……老师。”
　　吕罄竹教书二十余年，事至如今也经常在各大高校讲座，比起“吕校”，他更乐意听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老师”。
　　这个称呼令吕校目光中闪过一丝笑意，但他还是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遍，“是他说的这样吗？”
　　卫恒轩捏紧了手指，下意识侧目去看身边的人，“我……”
　　季璟阳也看着他，微微拧眉，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明明他什么也没说，卫恒轩却像是得到家长肯定的孩子，忽然有了为自己辩解的勇气。
　　“不是，是他在小树林堵我。”卫恒轩低声道，嗓音有些暗哑。
　　“你放……你胡说什么？！”
　　杨书义坐不住了，刚要继续为自己辩解，就对上了一双透着森冷之意的眼眸，季璟阳漫不经心的斜视他一眼，是无声的警告。
　　季璟阳竟然真的站在他那边。
　　杨书义心中不好的预感落实，强压下心头的恐惧，目光惊疑不定的盯着卫恒轩的背影，又慢慢变得怨恨。
　　怪不得今天突然像是变了个人，那样子让杨书义怀疑他是真的想要打死自己，感情真让他傍上靠山了。
　　吕罄竹的目光严肃又不失温和，点点头，“继续说。”
　　卫恒轩张了张嘴，垂下头道:“……他让我配合他，说女孩的事情是假的，然后承诺会给我许多好处，我没有同意。”
　　“然后你就把他打了？”
　　“……他出言不逊在先，但人我确实打了。”卫恒轩起身，朝吕罄竹深鞠躬，“对不起，给老师们添麻烦了，我会接受应有的处罚。”
　　杨书义神色阴鸷，“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就算我出言不逊，也的确是你动的手！”
　　吕罄竹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看向神色冷淡的季璟阳，后者对他点头致意，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电脑。
　　吕罄竹点开刚收到的文件，里面赫然是一段视频和聊天记录，沉默在办公室漫延开来，杨书义脸色紧绷，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卫恒轩没有抬头，神色显得有些麻木，只能徒劳在内心祈祷。
　　至少让他留下吧。
　　他余光里的身影未动，但卫恒轩总觉得他下一刻就会起身离开，然后他们往后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
　　吕罄竹看完视频和聊天记录，舒展的眉头慢慢聚拢，他放下鼠标，酝酿着开口。
　　突然，门口传来了一片嘈杂。
　　“那边的同学请你们出去，通告没看见吗，今天行政楼暂不开放！”
　　“站住，你们怎么回事……”
　　“笃笃——”
　　有些急促却克制的敲门声响起，几人同时朝外看去，除了垂头不语的卫恒轩，吕罄竹停顿了一下，这才道，“进。”
　　门一下子被推开，几个青年出现在门口，脸色都有些紧绷，后边跟着几个主任和保安。
　　吕罄竹:“怎么回事？”
　　学生科的主任一脸无奈，为难道，“这几个学生横冲直撞的跑进来，拦也拦不住，说是要找他们的舍友。”
　　然后又回头吓唬他们，“非常时期还得添乱，这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小心给你们一人一个处分！”
　　听到这里，卫恒轩才猛的转头看去，三位舍友像是跑来的，呼吸有些重，看见他回头紧绷的脸色才松懈了点，对他安慰的笑了笑。
　　鼻尖一下子酸涩起来，卫恒轩匆匆垂下头，转了回去。
　　吕罄竹看在眼里，摇摇头示意没事，又看向那三个学生，“进来吧，坐。”
　　主任等人见状松了口气，替他们带上了门，三人径直走过去，排排站在季璟阳和卫恒轩的身后，把后边的杨书义挡的结结实实。
　　林仁弯了弯腰，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吕伯伯。”
　　俞陌和周知君也规规矩矩喊了声，“老师。”
　　卫恒轩感受到他们围在身后，头又往下低了些，几乎羞愧抬不起头，他不可自抑的想。
　　如果今天他没有反抗……
　　可这想法刚冒出个头，就被打断了。
　　“老师，卫恒轩绝不会无缘无故动手，真相还有待考究。”平日里不善言辞的周知君第一个开口，语气里带着紧张的呼吸声。
　　几个人脸色都很差，他们回到宿舍发现一个人都没有，紧接着就收到了季璟阳的消息，再加上现在学校里的风言风语。
　　说是有人看见杨书义跟人打起来了，那会儿他们根本没想到会是卫恒轩，直到看见信息。
　　三人顿时吓的魂都飞了，要知道卫恒轩的伤还没好，杨书义长得又高又壮，指不定得多吃亏呢。
　　于是他们就火急火燎的来撑腰了，谁料他们担心的人好端端的坐着，另一个又高又壮的家伙像是被人吊起来打似的，看起来凄惨的要命，鼻血到现在都没止住。


第40章 晴天
　　如果说方才杨书义的脸色阴云密布，那么现在就是狂风骤雨。
　　当季璟阳维护卫恒轩的那一刻他就该明白的，这些人从来没有站在自己这边。
　　也怪自己不够狠，要是当初再狠一些直接把人赶走，哪还有这么多事！
　　“嗤。”杨书义冷嗤一声，靠在椅子上不屑的闭上眼睛，“我以为你多清高。”
　　说什么不会说，最后还不是都说了，一副不敢反抗的弱小模样，惺惺作态的令人作呕！
　　俞陌当即冷下脸，一句脏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了下去，偏过头不去看他，周知君死死卡住他的手臂，生怕他忍不住发火。
　　杨书义那句话说完，没有人接茬，办公室陷入了一片寂静。
　　卫恒轩自始至终都垂着头，似乎杨书义的那些挑衅和抹黑都与他无关似的，安安静静的也不辩驳。
　　可笑的是受害者不愿意开口。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抗住所有的不公和不为人知的痛苦，隐忍早已渗入骨髓，以至于当他处于优势时，都忘了可以反抗。
　　他可以喊疼的时候，却选择把所有的苦都咽回去了。
　　他始终僵硬局促，像是做错了什么似的，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哪怕所有人都在身后，他也觉得自己孤立无援。
　　可卫恒轩做的，只有反抗而已。
　　季璟阳盯着那颗低垂的脑袋，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冷，“卫恒轩，你到底在怕什么？”
　　疏离感淡去了些，季璟阳拧着眉，难得泄露出一丝怒意，他毫无预兆的站了起来，林仁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
　　吕罄竹都有些诧异的看过来，季璟阳一把将卫恒轩拉起来，动作有些粗鲁，却又在最后关头放轻了些。
　　他一把撸起卫恒轩的袖子，修长的手指握住他的臂弯。
　　卫恒轩眼睛微微睁大，又不敢甩开，只好无措的喊，“季哥……”
　　他悄悄抬眼去看，一下子撞入季璟阳染上温度的眼眸，平时慵懒的眉眼带着烦躁，语气也紧绷着，“现在所有人都在这，你告诉我你在怕什么？”
　　季璟阳捏着卫恒轩的手臂，看着触目惊心的青紫问他，“这是谁干的，你不知道？”
　　卫恒轩又垂下头，嗓音沙哑，“……知道。”
　　“头抬起来！”季璟阳拔高声音，捏住他的脖颈，迫使他抬起头，语气不容置喙，“看着人说话，不用顾及其他的，把你遭遇的一切说出来。”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你说话，罗玥已经在往前走了，你呢？你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
　　“你只需要说，明白了吗？”
　　脖颈处传来压迫感极强的力道，卫恒轩被迫仰起头，季璟阳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
　　“我让你反抗的，我负责到底。”
　　这句话犹如某种神秘的咒语，令沉寂麻木的灵魂终于听见了外界的话语。卫恒轩瞳孔骤缩，强烈的心悸让身体的感官都颤栗起来，他轻微的发着抖。